她別開眼,強力克制涌上喉頭的酸澀。
「哼,什麼嘛!」她以輕嗤掩飾翻騰的情緒。「這種專情的男人最令人倒胃口了。」
他不覺被冒犯,反而笑著回敬她。
「怎麼?看你咬牙切齒的樣子,難不成你正巧愛上一個專情的人嗎?」他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根本也沒當真。
那婕立刻斥道︰「胡說,怎麼可能——」她轉頭瞪他,在見到他臉上暖暖的笑意時表情倏僵,思緒變成一片空白。
老天!她驀然領悟過來——她真的愛上一個專情的男人。
她愛他,也許從第一眼開始,她至今猶深記當時他眸中的麻木冷絕。
她愛他,所以不顧尊嚴地做了他的情婦;她愛他,所以在知道他與程羽珊在一起時,她會有心痛、酸楚的感覺;她愛他,所以她不敢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因為知道他一直忘不了前妻。
她愛他,是因為他的專情念舊,但可笑的是,正因為他是這樣的男人,她愛上他的後果注定是無望的……天!她究竟將自己陷入怎樣的絕境!
那婕怔怔想著自己的心事,眼淚不覺無聲地滑落面頰。
「阿杰……」
在他憂慮的呼喚中她望向他,看不清楚他的臉,她的視線早巳被淚水模糊了。
「婚紗最好還是去一趟法國選焙,比較保險……」
「唉,戒指不知該選哪一個,Tiffany還是VanCleef&Avrpels呢?」
程羽珊正跟幾個女同事談天,音量卻大得讓人不得不側目。
「她又來了,真受不了,好像已經當上董事長夫人似的。」采訪組主任厭惡地在那婕耳邊說。
那婕打開粉盒,淡然一笑。「也許她是真的快當上董事長夫人了,你最好別得罪她。」
「哼,我才不管她是不是什麼女人,那種女人……」
那婕沒仔細听進他說什麼,她看著化妝鏡中的自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小唐,你覺得我今天的妝是不是怪怪的?」
小唐蹙眉看她。「嗯,真的,怎麼搞的,好像沒什麼精神。」
那婕湊近鏡前,手中的粉撲在臉一抹了又抹,還是擦不掉,她再拿起腮紅刷,往兩頰刷去,刷了又刷,還是沒有預期的效果。
眼影,問題一定是出在眼影!
她一層層匯染開藍、紫、粉紅,各種顏色、各種組合。
還是不行。
究竟哪里出了問題?她凝視鏡中的自己——
為什麼,她看起來好像快哭出來似的?!
她不知自己發呆了多久,小唐和程羽珊那票朋友早已經離開,化妝間只剩她一個人。
「那婕,該準備了喔!」
助理的叫喚聲驚醒了她。
「好,就來!」她說。
拿起眼線筆,她的手微顫。不行,她絕不能讓觀眾看見她這副模樣,于是她描了又描,一再加深色彩……可是,盡避她再努力、盡避再濃的妝,也不能掩飾她的表情。
「那婕,快來不及了!」助理又來催一次人。
「來了。」
不得已,她丟下眼線筆站起來。想想,又不放心地在臉上撲些蜜粉——
「那婕!」這回是副導親自來催。
「好了!就來了!」她拋下桌上的化妝品,小跑步奔了出去。
坐上主播台。這還是第一次面對鏡頭,她竟緊張起來了。
專心!她警告自己,逼自己將往息力集中在桌上的一疊文稿,什麼都不要想,你是主播!絕不能讓個人情緒影響台上的表現!絕不能!•
倒數前五分鐘。
「那姐」程羽珊突然湊近她,甜蜜地對她笑道︰「你這個周末有沒有空?靖說要在他家辦個Pad,他說我可以請我的親友參加,你想不想去?」
那婕沒有回答,程羽珊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要辦Party,靖一向是個低調的人,我想搞不好是想趁這個機會宣布我們訂婚的消息。前幾天他帶我去逛了珠寶店說……」
她再說了什麼那婕已經听不見,她怔怔望著桌前的文稿,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字在她眼前,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OK,準備,五、四、三、二、一——」導播的聲音從耳機傳來。
「各位觀眾,晚安。觀迎您準時收看T視晚間新聞……」聲音自然從她的口中流泄而出。「首先為您播報的,是有關內閣改組的最新消息……」
那場宴會,應該會在那個美麗的花圃舉行吧?!
燈光一盞盞地亮起,他穿著深色的禮服,一個白衣女孩微笑向他走來,穿過那片玫瑰花圃……
「根據總統府方面的說法,這波內閣人事名單,完全是由閣揆主導,總統並沒有介入,但據本台側面了解……」
他為那女子戴上婚戒,兩人幸福的笑容,一如那張十年前的婚紗照……
「傳聞前總統曾與某些特定高層人士有過接觸……」
他會得到他一直渴望的快樂吧?!沒有理由不啊!
他不是一直希望柔柔再度回到他的生命中……
「那婕!那婕!你搞什麼鬼?!」導播的怒吼自耳機里傳來。
她猛回神,這才發覺自己一直在想著心事……
「二號機!鎖定羽珊!」導播在大喊。「下則新聞由羽珊報——」
為什麼?!為什麼要轉走她的鏡頭?
那婕看向螢幕中,她震驚地瞠大眼。
螢幕里反射出一個脆弱的女子,氳氰的水光在她哀感的大眸中閃動,在她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在眾人的驚喘聲中……緩緩滑落……
她犯了致命的錯。
一個女主播絕不能有個人的情緒,滲入新聞播報的工作里,而今天她失去了控制情緒的能力,在她的觀眾面前,卸下了面具,那婕無法原諒自己。
「你一直把自己繃得太緊了。」小唐拍拍她的肩。
「也許你需要休息個幾天,度個假。」
那婕很清楚,她的問題絕不是度假可以解決的。
自從領悟了自己對靖的感情,她的情緒就如積滿湖水的堤防,再也藏不住。
她無法再假裝若無其事,她無法再用濃妝當成偽裝,特別是當程羽珊一直不斷在她耳邊,訴說著她和關靖之間的種種……
再不逃月兌這個地方,她就要窒息而亡了。
「小唐,G台的王董曾找我談過。」她對他沒有隱瞞,
因為兩人私交甚篤。
「你要跳槽?」小唐壓低了音量。
「我不得不。」
「靖——」程羽珊走進關靖的辦公室,滿面春風。
「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他自公文中抬起頭來,笑問。「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是啊!明天起我就是主播了,你說我有多開心……」
必靖微愕,他第一個念頭是——
「那婕呢?」
「她跳槽到C台了。」程羽珊忍不住得意。「你說她是不是忘恩員義,怎麼說她也是在我們台里發跡的,說走就走,一點留戀都沒有,真是的!」她當然也不忘詆毀那婕。
必靖臉色一變。
「幫我接新聞部經理!」他按下通話鍵,要求秘書替他撥電話,不花幾秒鐘,新聞部經理已經連一線。
「關董,您找我?」
「那婕的事你為什麼沒向我報告?!」關靖厲聲吼道,狂怒的語調是他極少在部屬面前展現的失控。
「報……報告董事長。那婕是昨天才遞辭呈……我也很驚訝……您認為……呃……是不是要對她提出違約的控告……」經埋顫巍巍地說道。
「不用!!」關靖一掌拍在桌上。「我不會讓她走的!」他從皮椅上站起來。
「靖——,’程羽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的反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你去哪?」
「去找那婕!」他拋下這句話,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如狂風般卷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