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蹬她。
道歉?!她在搞什麼鬼?!剛剛那個柔弱可憐,緊緊依偎著他的小女人哪里去了?!
必靖的第一個念頭是憤怒,覺得被騙了。
可是當他瞪視她,他注意到她不自覺地撥開黏在頰邊的幾縷亂發;他看見她的手微微顫抖,他看見她雖無畏地直視他,身體卻是僵硬而緊繃的。
必靖驀然明白,她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長久以來她給人冷靜冶艷的形象;不過是偽裝。
她真的脆弱到,時時刻刻都要偽裝自己嗎?
必靖緊握雙拳在身側,惟有如此,才能壓抑心底深處涌現的強烈疼惜。
「你真的不是個可愛的女人。」
她不可愛。以前他所知道的她大膽豪放,能挑起他最狂野的,後來他見到她在事業上的自信和氣勢凌人,現在他更一點點地看穿她的堅強與脆弱,她的真誠與偽裝。
她不可愛。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樣懂得撒嬌、示弱,引人疼惜。她只會硬,只有固執,強悍和該死的倔強。
她「真的」很不可愛。可是——
為什麼他越是了解她,就越該死的動心?!
他恨恨地瞪著她,因為很顯然的——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那婕呆愣了一下。什……什麼?!他說她不可愛怒火倏地淹沒了她。
「我——我本來就不可愛!」那婕漲紅了臉朝他大吼,忿忿轉身,電梯門在此時打開。
「你們還好吧?!」門外一群焦急的飯店工作人員將她包圍。「需不需要送您去醫院?!」
「不用了,我很好。」
必靖看見她對眾人綻開最穩定自若的微笑,挺直背脊,她像個女王越過人群走出去。
只有他注意到,她緊捏在身側的小拳頭,和因怒氣而微微打顫的雙腿……
他始終無法移開目光……
必靖的車駛進家門,他才步出車外,一個白色身影立即飛奔至他懷中。
「噢,天!你沒事吧?!我好擔心你,我听說你被困在電梯……」
他有種頓然醒覺之感。
柔柔?!他心一震,隨後領悟。不,懷中的女子是程羽珊。
他老是把她們兩個人搞混。但不論此時他面對的,是他的妻子或羽珊,他都不自主地有種愧疚之感,因為在一分鐘之前,他腦子里滿滿裝的都是另一個女人的身影。
「我沒事。」他僵硬地扯動嘴角。
「那我就放心了。」羽珊深情款款地凝望著他。「為了你,我今天晚上的錄影都請了假,沒看見你平安無事,我什麼事也沒法做——」
如果是她,應該沒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她不去上節目吧?!
必靖腦中浮現那天她一身泥濘,從災區趕赴攝影棚的模樣,他彎起唇角。
「靖……你說,好不好?」
「什麼?」程羽珊的問句拉回他的思緒。「你剛說什麼?」
「我說,你明天再來棚里接我,然後我們再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不!」關靖以前所未有的強烈語氣斷然拒絕。
程羽珊刷白了臉。
在她錯愕的表情中,他看見自己的失態。關靖以一聲輕咳帶過尷尬的情境。「我很忙,不如你下了節目上來找我。」
「噢。」程羽珊松了口氣,燦爛地笑道︰「好啊!」
必靖繃著臉,絲毫沒有感染她的好心情。
他不允許自己再見到那婕了,他在心里告訴自己。
在他無法控制每次見她,就更加深一層對她的動心之前,他不能再見到她。
對那女人毫無道理、身不由己的迷戀——令他厭惡自己。
自從他說她不可愛那天之後,她有很久都沒見過他了。
雖然他不再來攝影棚探程羽珊的班,但關于他和她的傳聞,卻從沒間斷過。
她在同事面前炫棹他送給她的禮物,八卦雜志登了兩人親昵的照片,凡此種種,就算那婕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卻還是一一傳人她耳中。
惟一令她意外的是——他仍每周日出現在流浪動物之家,不過這並不能算是他們的「見面」,因為他始終不知道,她就是那婕。
也許就因話如此,她反而在與他相處時更自在,更可以無拘無束的表現自己。
他們像老朋友,與對方分享生活上、工作上、感情上的種種。但彼此有個不成文的規範,不探究對方真實的身份。
「Hi」他像每次來一樣,走進來,接手她的工作。
「Hi。」她眯起眼,仰視背著陽光而來的他。
他精神奕奕,黑眸溫暖而有神。那婕突然想起以前的他,是冰冷平板沒有一絲生氣的,最近的他變了——
是程羽珊的關系吧?!她想。
「你戀愛了啊?」她套用一句廣告詞。
他微愕。
「看得出來嗎?」他笑問。
「看得出來啊!一副發情的公貓樣!」她惡狠狠地說。
對她的惡言相向他並沒有介意,他只是專注在手邊的工作。良久,他才突然開口︰「也許我會再婚。」
那婕僵住。
「噢……」過了幾秒她才回過神來。「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沉默再度降臨,那婕覺得心慌慌的,似乎應該說些什麼——
「呃……你愛她嗎?」
「什麼?」
「你要娶的那個女人,你愛她嗎?」
「不!」他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為什麼……」這個答案倒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長得很像我死去的妻子。」
「就這樣?」
「就這樣。」
「什麼嘛!」她嗤道。「哪有人為這種理由結婚的,你一定是瘋了。」原來這就是他和程羽珊在一起的原因。
「我是有些瘋狂,」他倒是坦然承認。「可是換個角度想,也許讓我遇見這個女人,是上天的旨意,讓我能彌補我此生最大的缺憾。」。
「上天的旨意?!」她翻翻白眼。「你太迷信了吧!」
他只是無奈地扯動唇,並不反駁。
那婕凝視他︰眼中的復雜情緒,她突然了解了——他不是迷信,只是痴情。
「這些年,難道沒有其他女人讓你動過心?」心口悶悶地疼,好難受。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咬著下唇,不甘心地追問。
他一下子無法回答,腦中閃過一雙倔強高傲的眸子,一個有著最誘人的胴體,最復雜多變性格的女子。
「有。」他不想隱瞞她。
「是怎樣的女人?」她好奇。
必靖的唇勾起,眼神飄遠,似乎正回想起那女子的種種。「她跟我死去的妻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典型。她成熟、世故、野心勃勃;她好強的要命,在人前永遠戴著堅強的面具;她是個很不可愛的女人,明明脆弱的要命,卻總要硬……」
她的眼楮睜得好大,呼吸倏地停止。
「那你為什麼不娶她,要娶一個你明知道你不愛的女人?這樣會比較幸福嗎?」微微激動地顫抖著,她問。
「我不能。」他搖頭。「我不能容許自己忘了柔柔,你問我這樣會不會比較幸福,我無從判斷,因為我根本不會考慮另一個選擇。」
她震驚地張大嘴巴,隨後又忿忿地抿緊唇。「你哪里是不允許自己忘記前妻,你根本是不能容許自己得到幸福!有必要這麼死心眼嗎?我沒想到你這麼八股、這麼頑固不化!」
她很生氣,卻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我信守我的承諾,我說過要一輩子愛我的妻子。」
他說,這是他堅信不移的真理。
那婕在他眼里看出他的認真,她除了震驚,還有一種茫然不知所以的心痛。
心情好像坐雲霄飛車,今天她知道了他對她曾有過一絲心動,但即便如此,她仍遠遠不及他的前妻對他的意義。那比他根本對她從沒感覺還糟——那表示即使她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好,都是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