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她簡直是一團糟,可是她卻優雅自若地端坐在主播台上,仿佛她穿的是最名貴的服飾,仿佛她腿邊不曾圍了一層布滿最髒污的衣物,仿佛她腳上的是簇新發亮的高跟鞋,而不是滿污泥的一雙果足。
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狼狽的一面,相同的,他也沒見過她這麼美麗的一面。
她像個女斗士,更像捍衛自己領土的一頭母獅,關靖曾鄙視她,但此刻他卻無法不敬佩她的勇氣和毅力。
女人應該是溫柔婉約、乖巧听話的才可愛,這是他一貫的想法。
可是此刻的那婕,卻有種令他屏息的美麗。
他的腦中掠過一個身影,一個有著相似的倔強眼眸和強悍性格的女人。關靖不由得把那婕和流浪動物之家的年輕女人作比較,發現她們奇異的相同點。
不,不可能,他斥退自己荒誕的想法。
那婕不可能是她。她不是那種會犧牲奉獻,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對她沒有實質助益的地方。她更不可能喜愛動物,他無法想象她能容忍她縴塵不染的高貴衣物,沾上一點狗毛。
但話說回來,這回她的衣服可比沾上狗毛還糟糕「這節新聞就播報到此,稍後請繼續收看。」
她甜美的嗓音還留在耳際,下一秒——「Shit!誰來幫我把這堆髒東西處理掉!」
拔高的詛咒聲,令人無法置信,是從剛剛那個甜笑的女主播口里傳來的。
一群助理們忙著幫她清理,那婕持著鞋,赤腳走來。
「你是怎麼辦到的?」采訪主任沖上前,興致勃勃地問她。
她白了他一眼。「你以為呢?該死,你知不知道淹的不是水,而是泥漿!不只這樣,上面還浮了好幾只死老鼠、死蟑螂,想起來我還會起雞皮疙瘩。」
他笑著搖頭,「你可比那些老鼠、蟑螂韌性還強。」
「謝謝你的贊美喔。」那婕冷睨他一眼。
「喂,告訴我,你是怎麼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鏡頭前的光鮮亮麗?噴,噴,瞧你,連妝都沒花,頭發也一絲不亂。咦?該不會是假發吧?!」
那婕甩開他惡作劇的手。
「別鬧了,是真的啦!」她自傲地挺胸。「這些可是我最重要的吃飯工具,可不能弄壞了!」
「那婕——」
「好了啦,現在我沒空跟你哈啦。」她抬手制止了他。「難過死了,我要先去洗個澡,喂,你知不知道,我的內褲還濕濕的……」
那婕擺月兌了采訪主任,大步往外走,絲毫沒有注意到角落站立的關靖,更沒有注意到她這樣一句話對他所造成的影響。
天!這該死的女人說了什麼鬼話?!而他的手早該落在她赤果的大腿,一路下滑直到她弄濕了的小褲………
「關董!」
必靖差點跳了起來。程羽珊走到他身邊,關靖猛回頭,瞪著她。
「你怎麼了?」她瞠大眼。「為什麼這麼瞪著人家?」
必靖倏地收起心神,該死!他剛剛究竟在想什麼?!
扁只是那個女人的一句話,居然就把他撩撥成這個樣子,他是著了什麼魔?!
必靖深吸口氣,肌肉開始慢慢地放松,他命令自己對程羽珊擠出一個微弱的笑。「沒什麼——」
「那我們去吃晚餐吧!」程羽珊也擠出一個輕松的笑,她把手搭在關靖手臂上。
今晚的挫敗讓她從雲頂狠狠墜回地面,她失望得想哭、想尖叫,想直接一刀殺了那婕,可是她聰明地先把這些情緒擺在一邊。
現在努力攀上關靖這條線,才是她惟一的希望……
兩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之中往外走——
第六章
衰透了。
那婕揚起手,一輛黃色計程車沖破雨幕而來,又從她面前呼嘯而過。不只沒停,還激起水花,打在她的小腿上。
「可惡!」她詛咒出聲,恨恨望著遠去的黃色車影。
最近她是走什麼狗屎運?先是昨天顏媽說要和老同事去旅行,把一群狗兒托她照料,再來今天又遭程羽珊那個小人陷害,本來想打完漂亮的一仗之後,就要沖回家好好洗澡睡覺,卻又被經理拖住磨一個新節目的企畫……
現在時間晚上十一點,她在公司旁的麥當勞,吃了她今天以來的第一餐,出來又遇見這場滂沱大雨……
她現在再沒時間去擔心汐止的水是不是淹得更高,
山區是不是會有土石流,明天又有什麼災情,她只想回家,回到溫暖干燥的被窩——
又是一輛計程車呼囂而過。
那婕咬緊牙關。沒有關系,她安慰自己,人不可能一真衰下去的,也許下一輛計程車就會停下來。不是也許,是一定……
正當前方又有一輛黃色車影靠過,而且正減速時,
那婕松了口氣,正慶幸自己要轉運時——
「你就是那婕。」
陰側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讓她立刻轉過頭。
計程車停下來,又開走了。
不過那婕沒有時間去懊悔,因為她有了更大的麻煩。
三、四個惡瞪著她的彪形大漢,正豎立在她面前。
「你們是誰?要做什麼?」她警戒地退了一步。
「哼!你這女人,還問為什麼?就是你,把我們老大害進牢里,你斷了咱們兄弟的生計,還想安穩坐你的主播位子嗎?」為首的男人咬牙切齒地低吼。
「你們是馮翊的人?!」
「沒錯,你覺悟吧!」語落,男人一把捉住她。
那婕尖叫,想也不想,反握住男人的肩,一抬腿,膝蓋重擊在男人鼠蹊部,男人殺豬似的慘叫出聲,放開了她。
可是她的危機並沒有因此解除,後面的三個男人見同伴受傷,怒叫︰「臭女人!」
他們一擁而上,把那婕圉住。兩個人捉住那婕的手臂,這回那婕再不能掙月兌。
「把她帶走!好好教訓她!」抱著,齜牙咧嘴的男人下令。
「是,堂主!」
那婕心驚。這回在大路上,她還有一絲生機,萬一被帶走,那她就完蛋了。
她于是放聲尖叫,試圖引來路人。
雖然那效果實在有限,一來已是深夜,二來雨下得很大,路上根本沒有人——
「臭女人,叫什麼叫!」
「嗚!」那婕痛呼出聲,其中一個男人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劇烈的疼痛侵蝕了她的心智,她的意識變得模糊。
不,不能暈倒,不能是現在。
「救命!救命啊……」她喊,但聲音已不覺弱了下來。
「這叫!」
男人再補上一拳。
那婕再吐不出任何聲音,疼痛佔據了她所有感官,她的身體軟倒。
這一刻,她看見死神正向她招手——
必靖駕車經過滂沱的雨夜。剛送走程羽珊,結束了一個浪漫的燭光晚餐,他卻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為什麼?他在紅燈時停了下來,瞪視著擋風玻璃上瘋狂揮動的雨刷。
為什麼程羽珊那張神似柔柔的臉,不能再讓他心動?他帶她去以前他們常去的那家餐館,他讓她坐在他們的老位子上,一樣的場景、一樣的音樂、一樣的燈光。
「什麼?一整晚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臉?一個被濃妝掩蓋、倔強又世故的女人的臉?
為什麼?難道——他忘了柔柔?忘了他們曾經深刻的愛過?
這個念頭讓他倏地一驚。
不!他不能接受!
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他答應照顧她留下來的花圃,他做到了;他說過會一個人好好過下去,他做到了;他對著在他懷中漸漸冰冷的柔柔承諾,要永遠愛她……
永遠!而現在不過過經了短短五年,他怎麼能對另一個女人產生這種異樣的心動?
強烈的罪惡及自我厭惡讓他掐緊了方向盤,他不能容許自己忘了對柔柔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