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娘。」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听說好友雨脈回娘家小住,蘇子儀特地上宋家拜訪。
雨脈在閨房里接待好友。知道自己是女兒身,蘇子儀也就不再避諱。
「當了娘,你卻依然沒變。」
宋雨脈仍是一派優雅從容,縴細美麗的模樣,只是如今懷里多了個胖女圭女圭。
「好可愛。」蘇子儀探頭看一眼那女圭女圭,深深被那圓胖柔女敕的小臉蛋吸引住。
如果她還在王府,會不會也懷了「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一定會像他一樣俊美吧?或許也會像他一樣有副喜歡整人的壞習性吧?
她驀地回神,想到自己居然胡思亂想,不禁滿面通紅。不一會兒,又刷白了臉。
這是不可能的事。今生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她卻還想著這些,不是太傻了嗎?
思及此,一陣陣心痛緩緩蔓延開來。
此時雨脈將孩子交給下人,那娃兒卻一離開母親的懷抱就嚎啕大哭,逼得她只得再接回來。
「這孩子,就像他那個牛皮糖爹爹一樣,」雨脈忿忿地道。「就會折騰我。」
雖然嘴上罵著,蘇于儀能看得出來雨脈心里其實是有一絲甜滋滋的。
「你很幸福。」
子儀的話讓雨脈怔了一下,隨即滿面通紅,失了往常的鎮定。
「才不呢!還是你好。自由自在,無牽無掛。」
「是啊……」她悵然答道。
雨脈挑起眉眼。
「怎麼?難道你忘不掉那個穆王爺?」她和丈大曾見過趙尋,知道他是個俊美無儔又深沉難測的男人。
「我是無法忘記他,也許永遠也做不到,可是我知道要跟他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要我日夜等待著他的寵幸,還有跟上百成千的女人共用一個丈夫,我寧可放棄。他太尊貴、太遙遠了,是我永遠無法企及的。」
「還沒試過,你怎麼就放棄呢?」
「難道你認為他有可能為了我一個女人,舍棄後宮佳麗三千嗎?那麼多女人渴望他,他有可能永遠專心一意地愛我嗎?」
雨脈沉默下來,無話可說。
蘇子儀咬唇不語。片刻,抬起頭擠出一抹微笑。
「好了,別說我了。你丈夫呢?怎麼沒跟你一同回娘家?」
「我不準他來。」雨脈皺起眉。「他一天到晚只會來煩我。」
「他有可能不來找你嗎?我看他一刻也少不了你。」
袁睿的醋勁蘇子儀可是領教過的。在她還是男兒身時,就因為讓他見到她和雨脈過于親密的模樣,而引來一陣誤會。
想起來,雨脈似乎一直知道她的女兒身分……
「這麼多年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女的,為什麼從沒告訴過我?」實在太不夠朋友了,害她被蒙在鼓里這麼久。
「太早告訴你,那還有什麼趣味?」雨脈聞言嫣然一笑。
看著雨脈無邪的笑靨,子儀心頭竄過一陣寒意。
這女人真的……好可怕!
突然,她們身後響起一聲巨吼。「你在這里做什麼!?」
回頭一看,是妒紅了眼的袁睿。
「你居然讓這個男人登堂入室,兩個人還共處一室,你——你……」
他認得蘇子儀的臉,那正是差點搶走他老婆的文弱書生。一時之間,他被嫉妒淹沒,根本腦中一片空白——
「笨蛋!」雨脈冷冷瞪他一眼。「子儀是女人。」
袁睿反應不過來,只是僵直地站立著。
雨脈剛剛說了什麼?女人?
他定楮一看,瞬間瞪大了眼,下巴差點掉下來。
蘇子儀此刻正穿著一身女子服飾……啊……怎麼會這樣!?
「我們女人家聊一點體己話,你闖進來做什麼,快出去啦!」雨脈面露不悅,出口趕人。
袁睿一來還未自震驚中回復,二來自知理虧,只好訕訕地說︰「對……對不起。」然後模著頭走出去。
他走後,雨脈房里爆出兩個女人的大笑、
夜深時分,趙尋獨自走進她曾住餅的小樓。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一室淒清。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尋什麼?是她噘唇瞪他︰「走開!」的模樣;是她義正辭嚴怒斥他︰「女人也有權利追求幸福。」的模樣;是她嫣紅的雙頰;是她融化在他懷里的誘人姿態……
他伸出手想擁抱些什麼,然而握住的卻只有虛無。
從不曾將任何人放在心上的他,居然也懂得想念的滋味了。
坐在床榻上,他怔怔出神,頓時無數纏綿繾綣的記憶涌入腦海,而她——
卻已不在。
他緊緊握拳,突然感到氣憤,用力扯落了床上的繡被,發泄似地怒吼出聲。
倏地,枕巾下現出一套黃金首飾,孤伶伶地躺在那兒。
他感覺自己正如那套首飾,華麗、價值連城,卻是被毫不猶豫的舍棄了。
懊死的女人!懊死的她的清高、她的固執!
懊死的他居然忘不了她!
「王爺?」雙雙走進來,看見趙尋在房里,吃了一驚。
趙尋僵冷著俊容,不發一語。
雙雙瞄了眼滿地狼藉,和趙尋手中捏著死緊的子儀姑娘的首飾。她在王府多年,熟知王爺的個性脾氣,心里多少明白了主子暴怒的原因。
「呃……我進來打掃一下子儀姑娘的房間。」雙雙擠出一抹笑。
「沒有必要。」他嚴厲地低吼。「反正那個女人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說完,甩頭就要走。
「听說她回家以後,被村里的人嘲笑,日子很不好過。」雙雙突然開口。
趙尋身子頓時僵住。雖然並未回頭,卻也沒再往前走。
好在她一直有派人注意子儀姑娘的近況。雙雙在心里暗笑。
「她爹還為了她的事,給活活氣死了。」雙雙繼續提供情報。
「那個女人的事與我無關。」趙尋沉聲開口,重新跨出步伐——
「她現在在徐州的學堂讀書。」雙雙平靜地投下這個炸彈。
她在心里默數︰一、二、三,然後——
「你說什麼!?」趙尋倏地轉過頭,惡狠狠地抓住她的手。
「子儀姑娘真是很好學不是嗎?」難得雙雙在他嚴厲的視線下還從容不迫。
「可是這麼做也太大膽了點兒,雖說她習慣男裝,可畢竟一個女孩子家混在一堆大男人中間,朝夕相處,就算不被識破,也難保不出什麼亂子,您說是不——」
雙雙話還沒說完,趙尋就臉色鐵青,咒罵出聲,忿忿甩下她轉身離去。
雙雙目送主子匆忙的背影,漸漸地再也壓抑不住直往上彎的嘴角。
學堂里的人對她都很好。
雖然還來不到十日,大伙兒就十分熟稔。她沒告訴任何人她是女人的事,好像也沒人識破。
不知這是她的幸運還是悲哀,蘇子儀苦笑。
「子儀,夫子剛教的這段,你可不可以解釋給我听?」
「不不,子儀,別管明景,你先來幫我!」
「子儀……」
蘇子儀在學堂里程度甚佳,加上個性溫和親切,自然成為眾人求助親近的對象。
「嗯,一個一個來;」她溫柔地微笑。
與同窗切磋學業是她最快樂的時刻。她十分慶幸自己作了正確的選擇,繼續這麼過著平淡卻有意義的生活,她相信自己終有一天能忘記他的。
她一定能的,只需要再一點點時間……
蘇子儀盡量讓自己忙碌,好沒有時間去作白日夢,只是每到夜里,屬于過去的夢境,還是不時會回來糾纏。
她夢見他,夢中的她回到王府,在他房里與他纏綿,他在她耳邊深情低語,說他不要其他女人了,只要她一個。
數夜後,她的夢回到學堂。她正端坐讀書,他就這麼突然闖了進來,狂怒傲慢地掃視簡陋的學堂。然後他看見她了,直直大步向她走來,不由分說就粗暴地將她扛在肩上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