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授受不親——那是蘇子儀謹守的分際。
待二人客套一番,僕人奉上茶水點心,蘇子儀這才切入正題——
「听說你要成親了?對象是武揚鏢局的總鏢頭……」
「是啊,再過三天就要出閣了。」宋雨脈嫣然一笑。她的表情鎮定,絲毫沒有新嫁娘應有的嬌羞、惶恐。
「呃?」反而是蘇子儀感到無措和納悶了。「那麼……恭禧你了。」不然他還能說什麼?
「怎麼?你看來很吃驚的樣子。」雨脈眉眼含笑。
「不!」他緊張地搖手。「只是想不到……我以為,宋姑娘你會拒絕這門親事。畢竟,你一直很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以為你——」
「以為我這輩子不會嫁嗎?」雨脈接下去說。
「不……」蘇于儀反射性地否定,想起她平日的言行作風,又無法作違心之論——「是的!」
雨脈輕嘆了口氣,略帶憂愁的面容有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小妹的心意瞞不過蘇大哥。雖然小妹心底有再多不願,世俗的眼光、爹爹的期待,總是難以違抗。」
「你可想清楚了?為人妻、為人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女子嫁人後可就要侍奉公婆,事事以夫為重,日後別說是練武了,恐怕連一點空閑的時間都沒有。」蘇子儀語重心長地提醒好友。
他是家中的麼兒,上面有五個姊姊。從小他看盡案親對母親跋扈、專橫的態度。隨著年齡增長,他的姊姊一個個嫁人,回娘家時不是哭訴丈夫的風流,就是公婆的挑剔、刻薄。
或許是受了母親和姊姊們的影響,雖然他從小受儒家思想的軟化,然而他對男尊女卑、重男輕女的觀念卻大為反感。
這也是他和雨脈聊得來的最大因素,他們同樣都唾棄這僵化的社會制度。
原本他以為宋雨脈和其他女性不同,會堅持自己的理念,不去理會世俗的壓力。但她的妥協,太令他意外了。
「大哥是小妹的知音,你對小妹的關心,小妹知道。普天之下,要找像蘇大哥這樣溫柔體貼、尊重女性的男子,並不容易,我真羨慕那即將成為大嫂的洛姑娘……」雨脈笑著說。
提到未婚妻,純情的蘇子儀臉倏地一紅。
「若非當年我接到洛家的繡球,又或者我們早幾年相遇,也許……」也許他可以娶雨脈,畢竟,他倆思想是如此相近。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他早已認定洛仲情是他的妻子,而他不會像時下的男子那樣三妻四妾、風流薄幸,那是他最不齒的行為。
蘇子儀的話讓雨脈莞爾。老實說,那也許是個好主意呢!
若他們成親,不但她的問解決了,他的「秘密」也永遠不會被拆穿。
想想看,當蘇子儀成親後發現他竟然不是……而所有人吃驚絕倒的表情——那絕對是一場絕妙好戲。
不行,她不能跟他成親,要不她就看不到這場好戲了。
「怪只怪小妹沒這福分。」雨脈對蘇子儀笑了笑。
「不,你別這麼說,是我僭越了。那袁公子的條件、家世樣樣都比我好上百倍,也許他也是一位惜花之人。相信你嫁過去之後,一定會幸福的。」
「自己的幸福,我並不想靠別人施舍或踫運氣。」雨脈搖搖頭。
「呃?」那……那她想怎樣?「宋姑娘的意思是——」
雨脈但笑不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踱到窗邊,仰臉讓微風吹拂過發絲,和煦的陽光灑在嬌女敕的肌膚上。
餅了半晌,她回眸嫣然一笑。
「大哥說得很對,女子一旦出嫁,就失去所有的自由,喜怒哀樂,全憑夫君的喜惡。那些禮教規範、三從四德,會把一個女人壓抑到最低的境地,小妹絕不願當個這麼可悲的女子。
我想了很久,在這個社會上,未出閣的姑娘家是家族的恥辱,父母費盡心思,總想把女兒嫁出去。我一天不出嫁,就一天不得安寧。但嫁了人,卻又有更多壓力和重擔。
依小妹之見,只有一種女人是可以完全自由自主、不受拘束、沒人來煩你、逼你……」
「哪種女人?」蘇子儀疑惑地看著她。
「寡婦。」宋雨脈的回答令他驚訝地噴出口中的茶水。
「什麼?」蘇子儀皺起眉頭。
「大哥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嗎?」她嬌媚地笑著,「這樣就可以一勞永逸,爹也不會再叫我嫁給別人了。」
不,這一點也不是個好主意。事實上,那簡直……
看著雨脈燦爛的笑靨,蘇子儀的背脊竄過一陣寒意。她……難不成是想……殺夫?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著。
天哪,這會是一段怎樣的婚姻……
第二章
眼見案上紅燭就要燃盡,新房內是一片和屋外相反的寧靜。
寧兒站在雨脈身邊,靠在床柱上,很不優雅地打著瞌睡。
「砰!」一個不留神,額頭撞上硬實的檀木床框,寧兒唉叫了一聲,這下終于醒了過來。
「寧兒,你先去睡吧。」宋雨脈溫柔的聲音自喜帕後傳了出來。
「不行。」寧兒揉揉眼,打了個哈欠。「小姐都還沒休息,我哪能睡。」
「沒關系,你別管我了,你也忙了一整天。」
這倒也是事實,寧兒想。自她進雲霞山居以來,這是她最辛苦、最累的一天呢!
「姑爺也真是的,怎麼到現在還不來,讓小姐等了這麼久。」寧兒喃喃抱怨道。小姐又何嘗不辛苦,她穿的那一身鳳冠霞帔,光看就覺得重了,更何況穿在身上一整天。
「別這麼說,此刻他恐怕被賀客纏住了,不能怪他。」
是她听錯了嗎?小姐居然這麼維護姑爺。老實說,她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小姐會這麼允了這門親事。她怕小姐會逃婚,這幾天都寸步不離地黏著小姐。
可這會兒,小姐的態度、語氣十足像個嫻淑體貼的妻子。她似乎是瞎操心了……
「寧兒,你去睡吧。」
「好吧,小姐,那我明兒個再來伺候你。」當小姐再次催她,寧兒才終于點頭了,因為她實在是累垮了。
寧兒退出了新房,今晚也是她頭一回住進袁府,自然也要費一會工夫打點她自己的行李。
寧兒走後,宋雨脈獨自一人坐在新房中,她縴手探入衣襟,拿出隱藏在暗袋中的七首。燭光下尖銳的刀鋒閃過一抹冶然寒光,然後迅速沒進新娘吉服衣袖內。
室內又再次恢復寧靜……
袁睿帶著醉意,在眾人的笑鬧簇擁中進了新房。
「春宵一刻值干金啊!」
「是啊!好好努力吶,新郎倌!」
「早生貴子!」
「你們還不回去?」听著兄弟們的醉話,他臉上只是苦笑。
「喲,趕人啦?」
「唉,不能怪他心急嘛,人家今晚可是小登科呢,」
一連串略帶顏色的嗤笑和暗喻,不斷充斥在袁睿耳邊,當這群醉漢的言辭愈來愈露骨,袁睿終于不耐地吼道︰
「夠了!你們!」
「新郎倌按捺不住了喔!」有人嘲弄道。
「好啦,咱們別在這惹人嫌了。」
好不容易送走這些醉鬼,新房內終于只剩下袁睿和宋雨脈。
沒有人開口,室內只有紅燭燃燒的聲音。
袁睿看著她,這是他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剛成為他妻子的女人。雖然還沒見著她的臉蛋,但她縴麗窈窕的身材、優雅端莊的舉止,確實令人心動。
要不是他心里早有意中人了,也許他和她之間……
不,他在想什麼?他袁睿豈是三心二意之人。
只不過想到自己娶她的不良動機,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愧疚。
「對不起,他們……剛說了些渾話……你別在意……」袁睿尷尬地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