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皓騰的臉變得陰沉鐵青,像頭被冒犯的狂獅,大聲怒吼道︰「那就走好了!」
說完他就忿忿地走開。
「他怎麼那麼生氣啊……」芸心只能挫敗地喃喃自語。
陸皓騰站在門口,看著葒凝與他的家人道別,在杏兒的扶持下上了馬車。
她甚至沒看他一眼,沒對他說一句話。
盡避他極力假裝對她的離去漠不關心,但卻無法做到。
她的冷靜觸怒了他,她的離去更像在他心中刨了塊血肉般痛苦難耐。
她是怎麼做到的!?
她不是說她愛他,她不是不顧一切要跟著他嗎?
她居然就這麼走了!?
她的勇氣呢?她的堅持呢?
她可以留下來的,芸心都接受她了。他們原本可以重新來過的,可是她卻放棄了、走了。
他突然詛咒出聲,大步轉身離開,離開她,離開她即將走出他生命的事實--
第八章
陸皓騰正監督著台下的士兵操練,最近並無戰事,然而鎮遠將軍旗下的軍隊卻一刻也不松懈地加強演練。不知是怎麼回事,將軍的脾氣愈來愈暴躁、易怒,弄得底下人心惶惶。
「將軍,可以歇息了吧?」副將見日落西山,忍不住向他提議。
陸皓騰只給了他冷冷的瞪視。
「不行,繼續。」
聞言大伙兒臉都黑了,可是又敢怒不敢言。
陸皓騰繃著臉,看出屬下的為難之處,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接近苛刻,可是他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一切都不對勁了,他一向熱衷的行兵作戰已經不能帶給他滿足感,就連家他都不想回了。他知道自己在逃避,可又不知道為了什麼而逃避,整個人感到惶然而不知所措。
他空洞的眼神凝視著遠方,無意間見著一名士兵,他會記得他,是因為那個士兵正是葒凝曾照顧過的那一個。
他根本不願想到關于她的任何事,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不論清醒或夢中,她都不時出現在他腦中,佔據他的思緒。
她在凝香閣時試著誘惑他的樣子……
她大膽無畏地說愛他,要嫁給他的樣子……
初夜她疼得咬牙承受他需索的樣子……
還有在山谷中那段甜蜜又短暫的時刻……
所有的回憶最後浮現的卻是當他要她走時,她哀傷欲絕地撫著肚子的淒楚模樣……
他抿緊了唇,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拳。
是他逼走了她,盡避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殘忍、多混帳,他還是狠心將她趕走。
要是他早知道自己竟會因她的離去而那麼失意、絕望,他根本不會做出這種事。但他怎麼想得到像她這樣的女人,會如此融入他的血肉之中,會令他迷戀至斯呢?
他一直不敢對自己承認,可是他確實渴望她,而愈是感覺到那份渴望,他就愈惶恐,愈是忍不住要傷害她……
他成功了,確實把她對他的依戀連根拔除了。她走了,永遠不會再妨礙他美滿的家庭了。
可是……為什麼他卻一點也不快樂!?
陸皓騰一臉沉郁地走回帳中,迎接他的是他的弟弟。
「你怎麼來了?」他蹙著眉問。
「是爹娘要我來找你回去的。」展逸謹慎地審視大哥變得削瘦而陰沉的面龐。「你已經好幾日沒回家了,近來又沒什麼戰事,你怎反而一直待在軍營里?」
「我的事你別管!」皓騰煩躁地回答道。
展逸感到驚訝,這是大哥第一次用這不耐煩的語氣對他說話。而且他真的很反常,以往他不會違抗爹娘的期望的。
「去找她回來吧。」展逸突然這麼說。
陸皓騰臉上一僵。
「沒有必要。」他沒裝作不懂他口中的「她」是誰,冷冷地說道,繼而轉身,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
「怎麼會沒有必要呢?」展逸對著他的背影吼道。「你不是愛她嗎?」
陸皓騰聞言震了一下。他迅速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視展逸。
「你胡說什麼!?」
「是我胡說嗎?」展逸哼道。「要是你不在乎她,為何她走了以後你會這麼痛苦?為什麼只要任何男人接近她、和她說說話,你就嫉妒得想殺人?對芸心,你可曾有過那種心情?那不是愛,是什麼!?」
陸皓騰不能反應、不能移動,他全身僵冷地站著,思緒一片空白。
「不是的……」他搖頭否認。「我怎麼可能愛上她?我愛的應該是……」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開始是模糊的,然後一幕幕畫面閃過腦海,那里面沒有他的妻子,全是葒凝。
全是她……佔據他心中的全是她!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了,連展逸也看出來了!
是他自己蒙著眼楮,不看、不想;是他一再地否認、抗拒……
展逸看著?騰錯愕、震驚的表情,忍不住搖頭苦笑。他大哥雖然是個剽勇善戰的大將軍,在情感上卻是個侏儒。
「去找她回來吧!免得你悔恨終生。」
「她在哪里!?」陸皓騰急迫地問道。
展逸臉上閃過一抹怪異的、復雜的表情。沒錯,他確信他一旦說出後,他大哥的壞脾氣會立刻爆發,可是他實在很想看他抓狂的樣子。
陸展逸的唇邊浮起一個壓抑的扭曲笑意……
「凝香閣--」
凝香閣
「不會吧!?」艷娘的雙眼瞠得好大。
「小姐,這不是開玩笑的,你可得想清楚了。」杏兒著急地直跺腳。
葒凝則是一臉有趣地看著她們的反應,她蹺著腳,悠閑地晃啊晃,嬌媚地笑著。
「有什麼不好?艷嬤嬤,你不高興我回來嗎?」
艷娘實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你回來看姊妹們,甚至住蚌幾天,艷嬤嬤當然高興了,只是……唉……只是你居然要回來重作馮婦……這恐怕……呃……不太妥當吧?」
「有什麼不妥?我總得賺錢養活自己啊!」
「葒姊,」杏兒不贊同地皺起眉。「將軍不是給了咱們一大筆錢嗎?」
葒凝瞪了她一眼哼道︰「他給的錢我便要了嗎?難道我不會自個兒掙錢嗎?」
艷娘在一旁搖搖頭嘆道︰「我沒見過哪個姑娘家寧願過這種送往迎來的日子,葒凝,嬤嬤是為你著想--你可別為了一時賭氣,葬送-生的幸福啊--」
葒凝?著唇,倔強地別開臉不講話。
艷娘又好言勸她,「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給陸家留點面子。這事要傳了出去,他陸大將軍的侍妾居然做了妓女……這……這像話嗎?」
葒凝聞言臉色一變,眸中倏地燃起兩簇怒焰。
「他已經把我休離了,從今以後我和他再也沒有關系。我做的事,他管不著!」
艷娘和杏兒面面相覷。
看來葒凝這倔脾氣是不會改的了,只是她這麼肯定陸將軍不會管這檔事,不知怎地,她們都不太敢相信……
江南第一名妓季葒凝重張艷幟一事,很快便在杭州城里傳開來了。
每個人都忍不住好奇這名妓到底有多艷?又是怎麼讓陸將軍迷戀上她,可短短一年之內又休了她?更讓人心癢難耐的是,這名曾專屬于鎮遠將軍的女人,居然現在可以看得到、模得到,甚至是……吃得到……
扁是這麼想,全城的男人幾乎都躍躍欲試地想見上她一面。也難怪這天還沒暗,凝香閣內外便擠滿了人。
這天可是大日子--是葒凝姑娘重新接客的日子。
「怎麼葒凝姑娘還不出來!?」
「是啊!咱們都等了快一整個下午了!」
「快點叫她出來啊!」
艷娘也不知听了多少這樣的抱怨了,她可是陪罪哈腰了好久,嘴都酸了,腰也疼了。
唉!這凝香閣生意是好了,可是她心底總不踏實,一整天惴惴不安的,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