餞行?
不由自主地,葒凝仰頭無聲地詢問他。
芸心訝異地眨眨眼。「皓騰沒告訴你嗎?明日一早,他就要重回戰場了……」
葒凝的思緒一片茫然,他要走了。
沒錯,她根本很少見到他。但至少她知道他在府中,他是安全的。
可他要走了……打戰、殺伐,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突然間,恐懼將她淹沒。
她站在那里,茫然地听著他和展逸輕松地提及這場戰役,芸心也在一旁點頭微笑著……
為什麼他們可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要上戰場了,天!他可能會受傷,甚至是……
她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否則芸心不會憂慮地喊著︰
「葒姊,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我想……我要回房去了……」葒凝霍然轉身,倉皇地跑開。
她感覺到身後有個急促的腳步聲追隨她而來。但她不敢回頭,她不能讓人看到她現在這麼軟弱的樣子,希望不是陸皓騰,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
葒凝的期望落空了。
他在她沖進房前揪住她的手逼她回頭。
「你在搞什麼--」
他的話沒說完,見到她仰起的小臉上淚光瑩瑩時,頓時驚愕地忘了要說的話。
「你哭什麼!?」他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搞的?那張布滿恐懼的臉居然讓他忍不住心疼了。
「你……你要走了……」她慌亂地說著,抹著臉上的淚水,卻愈抹愈多,直到最後,她的自制完全崩潰了,她抽泣著低訴。「我不要……你別走好不好……萬一你受傷了……或者……或者……」
陸皓騰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呆站在她面前,憶起上回見她哭得如此傷心時,是在她遇匪時他救了她之後。
這回卻是為了他……
看著這個向來驕傲的女人,居然在他面前哭成淚人兒,他冰冷的心竟不覺裂出一道細縫來。
「笨蛋,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他忍不住對她粗吼道。
「我擔心你……我怕你……怕你……」
「你這女人,是想觸我楣頭嗎?」他惡狠狠地掐緊她的身子瞪著她。
「我不--嗚--」
他低頭將她聒噪的小嘴堵起來。她的唇有茉莉的香味、淚水的堿味,陸皓騰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
當他灼熱的舌頭探入她的唇中,和她交纏,他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抵向他的堅挺時,葒凝已經忘了自己為了什麼而恐懼、憂慮,她將手臂環上他的頸項……軟柔的曲線忘情的摩擦著他……
他的身子突然一僵,撫著她身體的手驟然停歇。
她感覺到他的變化,現實像一陣冷冽的寒風吹醒了她,也劃破這短暫的迷咒。
陸皓騰氣息不穩地推開她,臉色難看的轉身離去。
葒凝環抱住自己的身子,思緒一片空茫……
第五章
他離開已有月余了,每一天對葒凝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她試著讓自己若無其事的過日子,但總會不經意地想起他,並不由自主地被恐懼所吞噬。
她懷疑其他人是怎麼做到的。她問過芸心,難道她不曾擔憂嗎?她的反應是笑著安撫她別杞人憂天。
陸皓騰經常修書回家,他問候家中每一個人,唯獨沒有她……
葒凝告訴自己她不在意,只要知道他沒事就好。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漸漸的,她有種荒謬的想法--
原來沒有人能分享她的憂慮,甚至是他……
原來她所在意的,念惜的,是別人根本不要的……
這天她才從馬房踅回來,立刻感到一股不尋常的窒悶彌漫在府中。
「怎麼回事?」她問的人適巧正是春梅。
她無禮地瞪視葒凝一眼。「虧你還有心情在這閑逛,將軍出事了,這會兒老爺、夫人還有二少爺都在大廳呢--」
葒凝的腦中轟地一響,不等她說完即匆匆地跑向前廳。
廳里集合了陸家所有的人。每個人都繃緊了臉,陸老夫人和芸心則頻頻拭淚,葒凝的心沉到谷底--
「怎麼回事?」她顫聲問。
沒有人回答她,大廳里依舊是窒人的死寂。
「他怎麼了?告訴我!」葒凝沖向陸老爺,歇斯底里的大喊。
陸老爺臉色一沉,正要開口訓斥葒凝的無禮,陸夫人連忙將葒凝拉到一旁。
「皓騰失蹤了。」
「什麼!?」
「今早收到飛鴿傳信,說皓騰在與山賊打仗時失蹤了。」
「怎麼會!?他們有沒有說他在哪失蹤的?找到他了沒?他有沒有受傷?」
「都不知道。」陸夫人搖頭嘆息。「信上只這麼說……這會兒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說著,陸夫人再也忍不住的掩面哭泣。
「娘,您別難過,我立刻出發去找大哥。」陸展逸出口安慰她。
「我也去!」葒凝驀地插口。
「胡說!熬道人家居然想去軍中,這成何體統!?」陸老爺厲聲嚴斥。
「是體統重要,還是皓騰的命重要?」葒凝不但不畏懼,還昂首反駁。
「你、你--」陸老爺氣急敗壞地瞪視她。
「葒凝!」陸展逸及時將葒凝拉離父親的狂怒。「別說了,我會找到大哥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展逸搖頭,嚴肅地看著她。「爹說得沒錯,前線太危險了,不是女人該去的。你好好待在家里,我保證會把大哥找回來的。」
葒凝咬牙不語,眸中射出一抹堅定不馴的光芒。
她不會公然反抗他們的,可是她已經有了決定--
陸展逸連夜趕路,見駐扎在北境的軍營已在眼前,忍不住要因釋然而虛月兌了。因為這一路趕來,他已有一日一夜未曾闔眼。
他稍稱放慢了速度,身後傳來的馬蹄聲令他皺起眉頭。自他出發,就一直感覺到身後有人,但專注在趕路,使他無暇分神去理會。
「是誰?」他拉轉過韁繩,轉身瞪視那名追隨者。
陸展逸不可置信地瞠大眼。
「葒凝一你怎麼--」
季葒凝無畏地直視他,臉上有風霜烈日的痕跡,美麗的瞳眸已出現一個黑暈。她看來蒼白、疲倦,似乎快摔下馬背了。但她依然緊抓住韁繩,眼底的決心也令人無法忽視。
「為什麼?」展逸喃喃問。她是他見過最頑固,最不合禮教的女子。
「如果你以為我會什麼都不做,只守在家里擔驚受怕,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她回答的理所當然。
展逸苦笑道︰「爹難道不曾阻止你嗎?」
葒凝不答,一抹狡黠的亮光閃過眼底。
是啊!展逸心想,自己確實問了個蠢問題。她根本沒經過爹的允許,她旱偷溜出來的。
「我派人送你回去。」陸展逸搖首說道。
葒凝怒瞪他一眼。「你敢!我發誓我會再跑回來!」
展逸頓時啞然。
「好吧!算我服了你了。可是你要記住,不許單獨行動,好好待在營區里。別亂跑,知道嗎?」
「我懂。」
她乖順的回答反而令展逸蹙緊眉心。不知怎地,他就是有種感覺--
季葒凝絕不會乖乖听話的……
深夜駐扎在山間的兵營籠罩在恐怖的黑暗之中,除了巡夜官兵的腳步聲之外,四下一片死寂--
葒凝算準了時間,就在巡邏的士兵剛走時,她立即閃身出了營帳,迅速沒入一旁的樹林中。
她困難地前進,樹枝勾破她細致的肌膚,扯住她的頭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令她恐懼,但她拒絕讓這些打倒她。
憑著白日的記憶,她朝著軍營附近的一處山谷邁近。
他們搜索了二日,一直找不到皓騰的蹤影,葒凝確信這座山谷是他們所忽略的。可惜沒有人肯听她的話,因為她只是一介女流,更因為--
山谷是在山崖底下,地形不僅陡峻險惡,其中更是雲霧繚繞,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