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熙!他們是私闖我族的奸細,快攔下他們!」燕祁也注意到韓熙,大聲命令他加入攻擊。
相貌平庸的漢人伸手指了指韓熙,以漢語向同伴說了一句話。
有著凶惡長相的另一人點點頭,望向韓熙,以曷族的語言懇求道︰「求求你!再放我們一遭吧!」
就在此時,韓熙擲出的匕首在空中劃出兩道優美的弧線,一道冷光正中平庸相貌者的咽喉,失去生命的軀體滾落馬匹;另一人往後一仰,躲過迎面襲來的致命一擊,匕首插入上臂。同一時間,韓熙正要發出第三枚匕首,迎舞焦慮的嗓音卻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韓熙,你認識他?他就是那天晚上襲擊我的人啊!」
韓熙愕然頓住,漢人趁機加快速度,快速離去。
四名追擊的戰士同時停馬,空氣似乎起了異樣的騷動。
「你們三個繼續追!」燕祁對其他戰士下達指令。
「是!」
燕祁自馬上瞪著韓熙,滿臉的不可思議。
「韓熙,我有一年多沒使用曷族的語言交談,我的忘性又重,可能是我誤解了或是什麼的,你可以自由糾正我說的錯處……那個漢人似乎叫你‘再’放他們一馬?告訴我是我听錯了。」
韓熙不語,雙目緊閉。
「爹,你沒有听錯,但是這里一定有哪里弄錯了,韓熙怎麼可能跟奸細扯上關系?」迎舞肯定地說。
「韓熙,你的辯白呢?」燕祁追問。
韓熙緩緩睜眼,迎舞鼓勵地按住他的手臂,對他信任地微笑著。
對迎舞來講,這件小插曲只要韓熙幾句話就會結束,重要的是今晚,自己真正的拮之夜,充滿鮮花、笛聲、愛語的美好夜晚……
「族長,我提議盡速召開審查會,我承諾將在審查會上一五一十回答所有的質問。」
韓熙的話令迎舞听得杏眼圓睜,迷惑的褐眸在他臉上轉來轉去。
「對象是誰?審查項目又是什麼?」燕祁也感到疑惑。
「針對我自己,審查項目是……」韓熙將視線扯離迎舞困惑漸深的俏臉,明白自己再也沒有資格直視這張嬌美動人的臉蛋。他深吸數口氣,痛苦地吐出自己最痛恨的字眼,「叛徒。」
第九章
戚吾族對戰土的要求是出了名的嚴格。
同樣的違規行為,婦女或未成年的少年做了,往往只是家庭內的輕罰或根本沒事;戰士做了,卻被視為破壞榮譽的作為,由族長公開處分。
而牽涉情節重大、引起嚴重後果的犯行,若被認為有危害全族聲譽或安全之虞,則必須送交審查會,審決此名戰士的罰則。審查會的罰則往往涉及生死,因此必須由多人同席議決。
審查會名單由族長決定,傳統上包含族長、長老們、三名年滿四十的中年戰士及兩名年輕戰士。
就在韓熙與迎舞回來的當天晚上,闊別七年的審查會緊急召開,地點設在族長辦公的議事廳。廳外早已聚集許多急著知道結果的人,大多數的人都不相信韓熙會被列為叛徒審查的查問對象。
廳內,燕祁神情肅穆地開口︰「各位,我們開始吧。」
在座的除了燕祁自己,還有五名長老,三名中年戰士中,燕祁選了一名支持長老言論的人、一名對韓熙無偏見亦無偏愛的人、及一名從小教導韓熙武術,十分疼愛韓熙的人。至于兩名年輕戰士,燕祁基于平衡長老勢力的考量,挑中與韓熙交好的岌鹿和旭于。在場的除了審查會成員以及被審查者的韓熙,迎舞亦以備詢身份列席。
一名長老起身,率先開了頭。
「今天早上,兩名奸細闖入我族的根據地,一名死于韓照之手,另一名逃月兌無蹤。根據當時在場者的說詞,我在這里引述這名逃月兌者對韓熙的言語︰‘求求你!再放我們一遭吧!’這話是以曷族的語言說的,我族的四名戰士都听到了,核對無差。可見韓熙的確有與奸細掛勾。」說完便落座。
第二名長老不浪費時間,緊接著站起。
「根據梨蕪的說詞,她今早一到酒窖門口,旁邊草叢中突然竄出兩名漢人,梨完沒有自信一次對付兩人,慌張地大喊,被其中一人敲暈,下午才醒過來。我們從這里可以知道,這兩名漢人偷偷潛入,企圖綁架我族女子,分明不懷好意。」坐下後,他示意身旁長老接續。
第三名長老沒有站起,虛弱地咳了兩聲︰「大家原諒我這兩天膝蓋又痛了,站不起來。我想說的是,追擊漢人的戰士們發現,兩人專挑近道走,不像初次來探,認為有內應招呼。由我來看,其實也不一定,五十年前,我第一次潛入汴族偵察,那時我就有本事……」
第四名長老急急打斷他︰「你前天才受風寒,就少說兩句吧!接下來交給我。兩名奸細欲逃離時,撞見韓熙,其中一人手指韓熙,似乎認得他;另一人更直接放話,要他幫助他們逃離。我認為韓熙明顯的認識這兩名漢人,同時涉有重嫌,串通這兩名奸細。」
第五位較為寬厚的長老沒有繼續攻擊,詢問道︰「韓熙,我們給你機會為自己辯白,你可以對以上陳述做出任何反駁,我們會立刻進行調查。」以年序而分,第一、二、四位長老較為激進,且固守己見,第三、五位則較為中庸,對韓家兄妹沒什麼歧見。
韓熙失魂落魄地佇在眾人之前,怎麼也想不到只是對親族的好奇,加以語言不通上的溝通不良,兩相攪和,結果竟是送交審查會!
即使自己並無叛心,然而拮當夜,為了避人耳目,他的確領那漢人到酒窖背後的死角談話,事後更帶他走只有族人才曉得的近道離開。如今人家熟門熟路地模了回來,險些綁走梨蕪,罪魁禍首不是他又是誰?
于是,韓熙消沉地搖頭。
「我無話可說。」
「如果你不辯解,那就是認罪了,你確定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們嗎?」第五名長老溫和地提醒道。
辯解似乎已是多余,韓熙再次搖頭。
第五名長老還要再說,第二名長老搶先道︰「韓熙承認了串通奸細的罪名。我們面前只出現兩名漢人的耳目,以後不知道還有多少,我提議拷問韓熙,問清對方的目的、勢力與人數,以備防範。」
燕祁開口︰「韓熙承諾會一五一十地回答所有問題,不需拷問。韓熙,回答長老吧。」
「我不清楚。」
三名激進派的長老又騷動了起來,燕祁忙著安撫他們,沒想到三名中年戰士也加入爭論,平時靜穆的議事廳頓時嘈雜不堪。
迎舞置身其中,越听臉色就變得越蒼白,凝視韓熙的眼中飽含不信、悲傷、哀痛,不斷撞擊胸口的沖擊使她無力發出任何聲音。
等見到韓熙不欲辯解,坐實通敵罪名,迎舞的苦心頓時碎成千萬片。然而,在迎舞心中的某個角落,對韓熙的信任依然深植,韓熙俯首認罪的神情是如此沉痛、令人為之心碎……
迎舞想著想著,突然想通了。
與其坐在這里獨自憂郁,迎舞決定相信韓熙,相信他有說不出的苦衷,相信他有不願辯解的理由。人格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那個中現中矩的韓熙會突然轉了性子,私通起外敵?
絕不可能!
迎舞抬起頭,眸中郁色盡散,留下的是捍衛戀人的斗志。她正要開口為韓熙說話,岌鹿已砰的拍桌而起。
「你們夠了沒?我們審查的是說謊嗎?韓熙已經說不知道了,那就是不知道!如果你們不相信他的話,這個審查會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