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今天不管送花給誰都好,就是不要送給我。」韓緹接過韓熙端給她的早飯,靜靜地開口。
「我今天是司會,負責維持秩序及確保無人重復獻花,必須維持中立,所以我不會選任何人。」韓熙以同樣的沉穩回答。
戚吾族人大多熱情奔放、無拘無束,韓氏兄妹則因為處境特殊,從小養成深沉內斂的個性,雖然兩人都不希望引人注意,然而與眾不同的外貌及處事態度,使他們事與願違地成為注目焦點。
「迎舞一定會很失望。」
「為什麼?」
「她應該很期待哥哥會送花給她。」
「韓緹,你不是迎舞,不該擅自揣測別人的想法,你明白自己已經在無意之中造謠生事了嗎?」
「對不起,哥。」
「知錯就好。我們年輕,要學、要改的事很多,重要的是穩扎穩打,一步步慢慢來,只要我們行得正、立得穩,就沒有人能中傷我們。」
「是不是又有長老提起把我們送回中原的事了?」韓緹敏感地察覺兄長語氣中的無奈。
「昨天下午。」
「因為我偷溜到聖地的緣故嗎?」
「你和迎舞的罰則已定,族長也得到你們不再擅闖聖地的誓言,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但還是有兩位長老認為我們兩個總有一天會危害到戚吾族的未來,堅持把我們送回漢人的土地。」
戚吾族目前有五位長老,並不具備實權,然而在平均壽命只有五十歲的戚吾族里,這五位年逾八十的老人的意見具有相當影響力。
「娘是威吾族的人,我們身上流著一半戚吾的血液,從小到大沒踏上中原的土地一步,連漢語都說得不流利,卻老是有人把我們當成漢人、當成外人,這真的是很不公平啊!」
「世上很少有什麼事是公平的,因此也不必感到不滿。」韓熙嘆道,「我只希望其他人更換一下進言族長的言語︰‘誰知道異族人何時會倒戈對付我們?您沒忘記我們每年抓到多少奸細吧?’雖然族長從沒听進去過,然而類似的話多到听得我都厭煩了。」
韓熙難得泄漏在外吃的苦頭,韓緹心有戚戚之余,不禁感到驕傲。
「他們挑不出哥哥的毛病,又嫉妒你受到族長的信賴,才會沒事進饞言啊!扮哥千萬別輸給那些人!」
「不是所有人都是不友善的,只是一小部分,還是有許多人把我們當成一家人,像岌鹿,還有迎舞。」
「別忘了族長跟其他很多人。」
「剛才的話可得對迎舞保密,不然她又會氣得火冒三丈了。上次迎舞不知從哪兒听來長老對我的批評,居然找上門去理論,弄得族長不得不登門向長老賠罪。不過,長老們的嘴巴的確閉緊了一陣子。」韓熙好笑地回憶起彼時的情景以及當時橫過心湖的暖流。
「我會的。」
餅了一陣子,韓緹突然開口︰
「如果……我知道很多人相信長老的話……如果以後對我們反感的人越來越多……那我們就去中原吧!我不希望看到哥哥每天在這些人身邊周旋……」她可以躲在家里,假裝腳底下踩的是沒有荊棘的土地,但哥哥沒有這麼幸運,他必須面對各種外力。
「你想去中原?」
「嗯。」
「真的想去?」
「……也許不是那麼想。」
韓熙點頭︰「相信我,我也一樣。」
迎舞渾然不覺韓家的屋檐下正進行一場嚴肅的對話,如往常般門也不敲就闖了進去,兄妹倆見到她,立刻噤聲。
「不必在意我,繼續啊!」
迎舞大感狐疑,這不是她第一次闖進韓氏兄妹的小天地,卻是頭一遭見到他們硬是裝作若無其事,仿佛不想讓她听到什麼機密似的。
「你來得正好,我們剛才吃完早點呢!」韓緹起身開始收拾餐具。經過昨晚一番長談,韓熙終于同意讓韓緹負擔一半家事。
「我還有準備工作要做,先走了。」
韓熙還沒到門口,迎舞就把他攔了下來。
「什麼事,迎舞?」
「你要選誰?」
話一出口,迎舞立即瞥見一旁正在擦拭桌面的韓緹揚起勝利的微笑。她不由得感到疑惑,她有說錯什麼嗎?
「誰也不選。」
「喔。」
知道韓熙沒有打算選其他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就是很重要——迎舞放下心頭纏繞了一個早上的疑問,卻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早已浮現濃濃的失落。
「沒事了嗎?」
韓熙在心中贊賞妹妹的洞察力。自己不過幾個字就讓迎舞那雙閃著好奇光采的褐色美眸光芒盡失,嬌美的櫻唇往外微曠,看起來就像是個受到委屈的小孩……一個十分有魅力的小女孩。
「……嗯。」
「等會兒見。」
韓熙一跨出門檻,韓緹放下抹布,來到迎舞身邊,一臉神秘的微笑弄得迎舞好不自在。
「你想說什麼?」
「從此以後,哥哥應該會多听听我說的話了。」韓緹得意地轉身,走向門口,「我收拾好了,走吧!」
「那是什麼意思呀?」
「謝謝你幫忙的意思。」
「我還是不懂呀!」
由鮮花架起的柵欄隔開坐在大石頭上的五名女孩以及獻花者,迎舞容光煥發地接下一朵又一朵的花兒,笑得好不燦爛。
「迎舞,花兒送給你。」一名紅著臉的少年獻花給她。
「謝謝你。」
「我希望你會獲勝,你才是代表我族的第一美女。」少年放低聲音,「所以我等會兒會到外面轉一圈,偷摘一朵花,再來送給你。」
「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喜歡作弊。」
迎舞皺眉,以不光明的手段得來的榮譽比明刀明槍敗在他人手下更為可恥。要不是少年不過十一、二歲,正是好玩的年紀,若是年歲再大一點還有這種想法,可得好好教訓他一頓。
「放心,不會有人發現的。」
少年誤解了迎舞的不悅,徑自離去。
到了下午,迎舞都忘了有過這一段插曲之時,那名過度熱心的少年又遛達到她面前,手上拿了一朵鮮花,遵守他單方面的承諾。迎舞正要說他兩句,一只大手從旁冒出,按住少年的胳膊。
「一人只能獻一次花,不然就不公平了。」韓熙沉靜地說。
「你胡說什麼?我還沒送過花呢!」少年脹紅了臉。
「你上午已經送給迎舞過了,第七十四位獻花給她的人。」
「我、我沒有!」
「死心吧,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找韓熙當司會?就是因為他過目不忘,記性天殺的好。」岌鹿經過他們身邊,手里也拿著一朵花,直直走向站在迎舞身邊的韓緹。為了方便韓熙監督,五位接受獻花的女孩子全站在一處。
「韓緹,我的花是屬于你的。」
「謝謝。」韓緹微笑接下。
「我明白你希望迎舞獲勝,但是比賽就是比賽,必須光明磊落。」燕祁也拿著花來到迎舞身邊,同樣被韓熙攔了下來。
「族長,這是您說的,勝負必須光明磊落。您是早上第三位送花給迎舞的人,請不要重復獻花。」
若不是必須保持一張嚴肅的臉,韓熙差點就笑出來了。燕祁真以為能混水模魚、瞞過他的耳目嗎?
「爹,求求您!別讓我丟臉好不好?!」迎舞哀怨地抱住頭,羞慚得沒臉見人,「身為族長,您怎麼可以帶頭作弊嘛!我有這麼遜嗎?如果你們不作弊幫忙,我就得不到優勝?」
「我走,我走就是……」
燕祁搔搔頭,囁嚅了幾句,困窘地離開現場,少年也早已趁亂離去。
「唉!我這父親也真是的。」
「族長護女心切,才會這樣啊!」韓緹笑道。
「別反而害我被判作弊失格。」迎舞注視著韓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