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瞧得如坐針氈,梅艷雙忍不住清了清喉嚨。「娘,您找我來有事嗎?」
她來這兒前爹曾告訴過她周春娘是個厲害角色,要她小心別得罪人,現下和周春娘單獨相處,她忍不住抖了一下。聞言,周春娘冷嗤了一聲,嘴角諷刺地微微揚起。「好了,這里沒其他人,收起你那一套吧。」
厲害的小蹄子,不乘機壓壓她的氣焰,難保她不會興風作浪。盡避臉上帶著笑,笑意卻始終沒傳到周春娘眼里。
「我全看見了。」
「呃?」即使心里吃驚,梅艷雙還是很快地擺出一臉茫然,勾人的媚眼漾著不解。「娘,您……您是什麼意思?」
冷笑不語,她凌厲的目光瞅得她心慌。
「你剛剛在那兒做什麼?怎麼不去陪陪皓兒?」周春娘明知故問地看著她。
「我……」意識到她是有備而來,梅艷雙心念一轉,硬生生地擠出兩滴梨花淚,凝起的秀眉間盡是委屈。「娘,您要替雙兒作主呀!」
「哦?」將計就計地揚起眉,周春娘眼中滿是興味。「怎麼,皓兒給你氣受了?」
「他——」梅艷雙作勢拿起手絹兒拭淚,腦筋快速轉動,想著該如何和她斗智,「不關雋皓的事,是我自個兒度量小。」
她以退為進。
「嗯?」
說起來梅艷雙和她可真有八分像,全是空有一身美貌才慧,卻得不到所愛之人的眷戀。
很快地壓下心中突生的感嘆,周春娘意思意思的低應一聲,等著接招。
「娘,我想府里大概很快又會有第二樁喜事了。」梅艷雙哀哀怨怨地輕訴,「雋皓似乎挺喜歡那個叫小舞的丫頭,兩個人孤男寡女的一天到晚膩在一起,我怕……」
她瞄一眼,見周春娘听著她說話,才繼續道︰「雋皓條件好,自是吸引人,但是,那丫頭……我听春喜說,是處乞丐呢!」知道她極好面子,梅艷雙故意一臉擔心地問︰「娘,我是不介意雋皓娶妾啦,不過,她的身份會不會不妥?」
狡猾的妮子,竟把問題丟給她,她以為她會輕忽到不去調查那丫頭的背景嗎?瞧她一臉憂心忡忡,倒挺像一回事的嘛!
沒錯,她是愛面子,但是,並不表示她會笨到去招惹藍雋皓那頭狂獅,那天她听得夠清楚了,既然他都表現出絕對的佔有及保護,就表示那丫頭動不得,不過……若是有其他人?風,或許,這把火還是點得起的!
她本來還想藉著梅艷雙的美貌來拉攏藍雋皓,想不到他竟不屑一顧,大抵是嫌她庸俗吧!既然她已無利用價值,留在這兒也沒啥用處,那麼,由她來?風是再恰當不過了。
冷冷一笑,周春娘蹙起黛眉,殷紅的雙唇閃著陰謀。
「是呀,我也正煩惱著呢,皓兒什麼姑娘不愛,竟去找了個乞丐婆來,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她伸手緊緊拉住梅艷雙,故作慈藹地拍了拍她的手。「雙兒,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是個聰明的女孩,皓兒是你的夫婿,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男人嘛,就是這麼回事,肥肉都送到嘴邊了,他們不懂得拒絕的。」
「娘?」不懂她怎會突然這麼說,梅艷雙驚疑地看著她。
對周春娘來說,梅艷雙雖然有些小手腕兒,但是到底還太女敕了,要跟她斗還不是氣候呢!
看著她眼中來不及掩飾的疑懼,周春娘繼續說道︰「放心吧,無論怎麼樣,娘都會站在你這邊的。」朝她親密地擠擠眼,「今天的事我不會跟別人說的,該怎麼做你再思量思量。」
慢條斯理地說完,她不讓梅艷雙有開口的機會,自顧自的站了起來。
「好久沒和人好好談心了,還真有些累了呢。」
听到她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亂了頭緒的梅艷雙慌亂地站起身,從小被處心積慮培養的教養讓她下意識地福了福禮,轉身離去。
看著被輕輕掩上的房門,周春娘驀地爆出一陣狂笑。
只要是她想做的,沒有人可以拂逆她,絕對沒有!藍雋皓,你娘給我的羞辱,我會要回來的!
尖銳的笑聲中,她刻意忽略了心中隱隱抽動的悲哀,以及眼角不自覺滑下的淚珠兒……
第九章
小心翼翼地端著餐盤,聶小舞慢慢地走到書房門前,輕輕揚聲道︰
「爺,我要進來了。」
當了幾天丫頭,她大致上都已經模熟自己的工作了,她知曉藍雋皓在書房的時候不喜被打擾,所以也不待他回話,便側著身子推開門,將手中的餐盤就近放在門邊的小桌上,掩上門後才轉身看向他慣坐的方向。
說也奇怪,藍府里好像每個人都很忙似的,人人都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曾見爺和家人吃頓飯,裝飾華麗的餐廳像是擺著好看似的,菊兒每天把那張雕花大桌擦得晶亮,也不見主子們使用,他們不會覺得一個人用膳很寂寞嗎?
奇怪的搖搖頭,她不解的抬頭。「爺……」
咦,沒人?
聶小舞訝異的看著寬敞的屋子,眉頭輕輕蹙起。
她明明記得爺交代她把午膳端到這兒來的,怎會不在呢?他上哪兒去了?
四面皆以書當牆的書房飄著濃濃的紙墨香,一如往常靜悄,只有微微帶點兒涼意的秋風從虛掩的窗縫吹進來,使得案上的文冊劈哩啪啦作響。見地上飄落了幾張寫了幾個大字的棉紙,聶小舞慌忙收起怔忡的心緒,輕輕跑向虛掩的大窗。
嚇!猛然看見藍雋皓,她著實嚇了一跳,原來他在書桌後的躺椅上略作休憩,難怪她剛剛沒看見他。
放輕腳步,她微微俯身輕喊︰「爺?」
假寐中的藍雋皓其實在她進門時就已經醒了,但是,這樣優閑的時光不多,他還不想這麼早睜開眼楮,因此他動也不動的繼續臥著。感覺到熟悉的清香慢慢靠近,他心中微微起了一陣騷動。
這妮子恁地用心,才幾日工夫便模清了他的喜惡,完全替代了春喜原本的工作,了不起。
聶小舞彎著腰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醒來的跡象,才慢慢站直身子。
這幾天從菊兒口中她知道了不少事情,也听菊兒加油添醋說了許多老夫人和爺之間的嫌隙,讓她每每看到爺便心疼不已。那晚他激狂、脆弱、矛盾的吼聲一直回蕩在她耳邊,久久不滅。
她是見過老夫人的,很漂亮的一個婦人,彎彎的黛眉、挺秀的巧鼻,看得出年輕時的風華絕代,可惜,她冷淡的目光隔絕了別人和她親近的意願,她緊抿著的嘴角透露著令人害怕的嚴厲。
即使過了這麼些天,她還是清楚的記得和老夫人見面時心中不由自主升起的顫抖。那天,老夫人高高在上地坐在大廳的翠玉瑤椅上,身旁圍了好些個伺候的丫頭,不可一世地睥睨著她,低沉的嗓音和爺有些相似,冷淡、簡潔,卻更添了絲陰狠。老夫人仔細地問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世,爾後,便不發一語的盯著她,瞧得她頭皮發麻、手腳發軟。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當丫頭的都得被這麼盤查,如果是,她真慶幸自己以前沒有那個機會。
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聶小舞愣愣地看著藍雋皓的睡顏發呆,待另一陣風又吹落了好些張紙,她才霍然回神。
輕喊一聲糟,她手忙腳亂的撿起被吹皺了的紙張,仔細撫平後用青龍紙鎮壓住,見藍雋皓微微動了動,她趕忙又走回他身側。
沒醒?
瞧他連在睡夢中都不自覺地眉峰微蹙,聶小舞忍不住有些心疼。
要管理這麼大一間宅院想必不容易吧,想以前她光是煩惱十一個弟弟妹妹的吃、穿,每天就忙得焦頭爛額,更何況他呢?春喜以前告訴她的話一點兒都沒有夸張,這藍府上上下下的人口加起來就有百余人,光香香的白米飯一天就要吃掉好幾斤,更甭提還有其他商行里的伙計、管事。肩上擔著這麼多人的生計,難怪他幾乎天天秉燭工作,非到三更半夜絕不休息,有好幾天她都是一邊端著燭台、一邊打瞌睡,爺還忙得不亦樂乎便看不過的讓她先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