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靜的午後涼風徐徐,吹來民生富裕的優閑,也吹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大包子、小饅頭,紅燒黃魚、青蔥白肉;白米飯、黃面條,辣子雞丁、蛋炒芙蓉……"
深秋午後,通往京城的郊道驀地添了細碎的歌聲,模模糊糊地嘟膿著一長串食物的名稱,讓听聞者忍不住噴飯。
隨著聲音愈來愈清楚,一抹瘦弱的身影隨之出現。瞧他有氣無力的拖著腳步,低垂著臉看不清楚長相,身上一襲過大的粗布裳,顯示出這是個窮人家的小孩;瞧他稚女敕的模樣,頂多十來歲,長及腰部的頭發沒有梳理,像稻草般堆疊在似乎無法負荷的頸子上,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听他這麼唱著自編的歌,想必是餓了許久。在這樣的太平盛世,居然還有餓肚子的人,讓人訝異之余也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淚。的確,他是餓了很久沒錯,不過他可不是什麼窮人家的小孩。瞧他愈來愈清楚的臉孔……
沒錯,"他"正是百花國逃婚翹家的小鮑主──雁苓。
苦著臉蹣珊地走著,雁苓自娛娛人地唱著自創的食物歌,壓根沒心情注意自己該有的儀態及風範。
鮑主有什麼了不起?肚子一餓,還不是不能拿來吃。
離家出走這幾天,雁苓領悟最深的就是這一點。
唉,都是父王不好,莫名其妙幫她訂什麼親!若是父王肯用心幫她挑選也就罷了,偏偏父王想都沒想就把她許給那麼可怕的男人。听宮里的丫頭說黑風齊性情古怪、反覆無常至極,隨便一跺腳,全國都會為之動搖,所以冷冷國周遭的小柄都是能避則避,非不得已絕不和威名滿天下的他打交道,只有糊涂的父王,居然自動把他心愛的小女兒雙手奉上,還妄想能藉著冷冷國的力量讓百花國富強起來,真是……
唉,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孝,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為父王嘆口氣︰聰明一世,糊時呀!
眼看著成親的日子一天天迫近,她再也裝不出乖巧認命的模樣,索性收拾包袱,連夜逃出宮;明知道這一跑惹的麻煩非同小可,但是她實在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懼,與其婚禮當天昏倒出糗,不如趕緊逃跑,反正宮里還有聰明的大哥撐著,憑他的聰明才智一定會想出辦法。她可不想一天到晚生活在恐懼下,生怕哪一天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黑風齊掌心中的小蟲。
這是她離家出走前的想法,哪知出宮後她才霍然明白︰
求生難呀!
其實,她已經計畫得夠嚴密;從小生長在深宮後苑足不出戶的她,不但得模清宮里衛兵換班松懈的時間,而且還只能從書里的知識去推斷出宮後的路線,能平安逃出百花國活到現在實屬不易。要怪只怪自己心腸太好,一路上見到生活困難的人家便不計後果廣施善緣,金山銀山也禁不得她如此花用,身上的銀兩沒幾天便花光,只得自己餓肚子。
奇怪,怎麼沒個好心人也請她吃頓飯呢?
哀著咕嚕作響的肚子,雁苓皺著巴掌大的小臉,漫無目的地張望著。
沒東西吃也就算了,樹上連個甜果子都沒有。她記得夫子說過,秋天是收成的好時機,今年風調雨順,實在沒道理果樹不結實。難道,是老天爺處罰她丟下爛攤子,存心要她乖乖回宮嫁人?
不、不要!她好不容易才跑出來,沒見識一下書里提到的遼闊世界,怎麼能輕易放棄呢?而且,在這當頭回去無疑是自投羅網,父王十成十會迫不及待把她打包好送出門,省得夜長夢多,這麼一來她辛苦一場是為啥忙呀?
不,她絕對要堅持到底!
雁苓下意識的挺挺細瘦的肩膀為自己加油,但是,下一刻鐘便有氣無力的垂下肩膀。
是呀,她知道自己該忍耐的,但是從小沒捱過餓的,實在不能忍受肚子唱空城,她愈想忍耐,一道道好吃的菜肴愈是不受控制的浮上腦海,肚子如同萬蟻齊鑽般難受。
怎麼辦?天色漸漸晚了,她連今晚投宿的銀兩都沒有,難道要露宿野外?
小星星漸漸旨出,在她眼前轉著,她覺得自己的腳像是綁了千斤重的鐵塊似的舉步艱難,頭也愈來愈昏沉,直想趴在地上大睡一覺,看看是不是會忘了三餐沒吃的痛苦。這輩子她再也沒有一刻像現在那麼想念宮里一碟碟早吃膩了的小點。拖著腳步努力前進,突然一陣急促嘈雜的聲音響起,一下子便逼近她。怎麼回事?
餓得頭昏眼花的雁苓遲鈍的愣了一下,才緩緩轉身,一回頭,便看見一個龐然大物以千軍萬馬之姿朝自己沖了過來,還來不及尖叫,瘦弱的身子便被那陣快速刮過的強風掃倒。
痛……
手腳像要散了般傳來一陣刺痛,雁苓皺起眉頭,努力想要保持清醒。無奈,虛弱的身子一倒在地,便再也站不起來,失去意識前,她只來得及看見一張漂亮非凡的臉。
"好美……"
※※※
瞪大眼楮看著莫名其妙昏倒在他面前的小表,白凌飛俊美得不可思議的臉急速起變化。
黑白分明的鷹眸瞬間冒出火花,半蹲跪著的頎長身子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似乎正忍受著莫大的憤怒。
"該死!"
白凌飛毫無氣質可言的咒罵出聲,若不是這個冒失的小表已經昏死過去,他發誓非得給他一頓好打不可。
長相俊美的白凌飛生平最恨人稱贊他的容貌,他可是堂堂八尺男兒,自家祖傳的紡織事業在他手中發揚光大,體魄也因長年練武顯得健碩無比,可是,為什麼每個人看到他時最先看到的都是他的臉?長得好看是他的錯嗎?
一群蠢蛋,居然把娘們的形容詞加在他身上,該死!
另一陣雜沓的馬蹄聲響起,兩匹黑色的駿馬一左一右驚險萬分地避開路中間的兩人,硬生生煞住向前的沖勢,然後兩道身影俐落的從馬上飛下,往白凌飛走去。
"搞什麼?你莫名其妙蹲在路中干嘛?不是說急著回去嗎?"
走在前頭的商中逸沉不住氣的直聲問道,兩道漆黑如墨的濃眉糾結。待走近一看,瞧見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嬌小身影,再看見白凌飛臉上並不陌生的表情,他馬上機靈的停住前進的腳步,一提氣,縱身跳上最近的枝枒。
"別看我,沒關系,你慢慢處理,我們不介意稍等一下的。"
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但是從小和白凌飛同穿一條褲子長大,他可是最明白他現在臉上的表情代表什麼,八成又行哪個不長眼的家伙觸犯他的禁忌。嘖、嘖、嘖!就不知道地上那個動也不動的倒楣鬼是嚇昏,還是被白凌飛的怒氣波及,飽受鐵拳而痛昏了。
其實,那些倒楣鬼說得沒錯,白凌飛的確長得漂亮,要是他不認識他,第一眼見著他一定也會忍不住驚呼出門,不過身為他的好友,他太清楚白凌飛的武功深厚,這些話他可是萬萬不敢說出口。
極有默契地和後來跟上的丁峻互看一眼,商中逸優閑的坐在樹干上看戲,嘴巴不安分的一張一合。
"丁峻,眼你打賭,明天八成有人捧著大把銀兩前來求你救救他莫名其妙全身瘀青的親人。"
相較于商中逸的饒舌,丁峻就顯得安靜多了。
看他一眼,丁峻面無表情的丟下一句︰
"無聊。"
和白凌飛相交的時間雖然不像商中逸那麼久,但是也定夠了解他的脾氣,他可不想因為和多嘴的商中逸說話而惹來拳腳伺候,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