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爐香燼漏聲殘,
翦翦輕風陣陣寒;
春色惱人眠不得,
月移花影上欄桿。
頂著毛毛細雨,孟焰獨自在靜寂的夜色中漫步,了無睡意。
月家在這兒興建的別館,名叫「喜竹居」,里頭植滿各色品種的竹子,相當典雅別致。
他沿著竹林一路走至湖岸的長堤,夾衫一撩,席地而坐,恣情享受著與北地回然不同的清風明月。
隨他同來寧波城的慕容燦,早晚不見人影,兩三天才露面一次,比泥鰍還滑溜!不過,孟焰亦無意約束這個義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月舞綾——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了望著眼前波瀾不興的粼粼湖水,他的心卻起了漣漪,無法平靜。
從慕容燦拿出繡畫給他看的那一刻開始,體內的騷動未曾停止,而愈和她相處,他愈是著迷……著迷於她的好、她的壞、她比孩子更孩子的拗脾氣……
她——
鏘!驀地,長堤那頭響起了輕微的打斗聲,中斷了他的思緒。
衣衫一撩,他又復起身,以足尖點地,飛拔上樹,打算先靜觀其變,再決定是否要加入戰局。
一群蒙面黑衣人圍著一條紫色縴影輪番猛攻,紫色縴影的身手不錯,轉眼間便讓不少黑衣人沾了血、掛了彩。
但是黑衣人們卻不就此罷休,他們卷土重來,排成劍陣,分頭進擊,一步步擾亂她的節奏。
那道紫色縴影明顯是個女人。
她人單力薄,體力消耗得極快,不到多久,便已氣竭力乏,屈居下風。
「若不想傷了你的花容月貌,就放下武器,乖乖跟我們走。」為首的青衣大漢扛著一對巨斧,森冷的撂下話。
「是誰指使你們來的?」風聲呼呼,女人的嗓音輕細,孟焰听不分明,只能猜個大概。
「你不需要知道。」
「我可以付雙倍的價錢。」微喘著氣,她開出優渥的條件。
幾名黑衣人的眼楮里,頓時散發出貪婪的光芒。
「大哥?」他們詢問青衣大漢的意見。
「有骨氣一點!」他揮動手里的斧頭,憎恨的說︰「這惡婆娘淨把男人的尊嚴往腳底下踩,不讓她吃些苦頭,我不甘心!」
「可是……雙倍的價錢……」
「住口!」
趁著他們起內哄的空檔,紫色縴影靈巧地躍下長堤,朝喜竹居的方向狂奔!
孟焰所在的位置,恰恰能將她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赫!」怎麼會是她!?
「臭娘兒們!」青衣大漢率先反應過來,提著巨斧三兩下追上她,往她背上猛力一砍——
當!
千鈞一發之際,一柄羽扇挾著巨大的內力從天而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不可思議地劈開了黑衣人的斧頭!
天!那——那是鍛鋼打造的兵器啊!
驚魂未定的女人轉過頭去,還沒看清楚救命恩人長得什麼模樣,整個人就被摟進了一個她熟稔的懷抱。
「綾兒,你來這里做什麼?」孟焰緊緊箍著她,力道之大,險些榨乾了她胸腔內的空氣。
「我……」
紫色縴影,也就是月舞綾,未及開口,青衣大漢又提起另一把斧頭砍了過來——
同一時間,方才被嚇呆了的黑衣人也有了動作,揮著刀劍往兩人身上招呼。
孟焰不驚不懼,僅用一柄輕飄飄的羽扇迎敵。
刺耳的金屬擊鳴聲驚破天邊,她抖開軟劍想幫忙,他卻一把將她的小腦袋按回懷里,沉聲說道︰「別亂動,我來就好。」
扇柄翻轉,黑衣人宛如滾雪球般,一個個倒在地上,哎哎亂叫。
青衣大漢暴暍一聲,手中的巨斧左砍右砍,毫不留情。
當!
一扇一斧踫得正著,激出駭人火花。
孟焰單掌運勁,面不改色,那人心一驚,眼一眯,歹念乍生——
「小心!」月舞綾眼角余光瞟到他猛地抬腳,自鞋底射出一枚蝴蝶形狀的銀鏢,忍不住尖叫。
她以身為屏障,硬生生地替孟焰擋下那一鏢!
「啊!」
可怕的刺痛襲來,她的肩頸一陣酸麻,雙腳幾乎撐不住自個兒的重量。
孟焰見那人卑鄙地使用暗器傷了她,黑瞳一斂,狂肆嘯聲震天動地——
青衣大漢微微怔愣,下一刻鐘,他僅剩的單斧被劈成碎鐵,木制的斧柄直挺挺地沒入他的心窩。
「咯——」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健壯雄軀緩緩地往後倒下——
青衣大漢,死了。
第六章
混亂的激戰後,湖畔恢復寧靜。
黑衣人全數逃逸,青衣大漢的尸首亦憑空消失。
遍地狼藉,斷劍碎斧夾雜著斑斑血跡,看來沭目驚心。
「放、放開我!」無視於左肩上的傷口,還有隱隱作痛的小腿,月舞綾舉起腳步,妄想抽離他的胸懷。
「綾兒!」向來悠然的語調不再鎮定,孟焰的聲音里夾雜著無奈、憤怒,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慌。「在這個時候,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倔強?」
俐落地點住她周身大穴,暫時止了血,擁著她腰際的男性大掌隱隱顫抖著。
「我……」她緊閉美眸,不敢看他,敏感地察覺到,這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男人,是當真為了她的傷而方寸大亂。
她的心撲通撲通的跳著,好怕一張開眼看他,也會同時瞧見自己的脆弱……
孟焰長嘆一口氣,不待她回答,便抱起她輕若鴻毛的身于,足下一躍,飛身返回喜竹居。
「燒熱水來,快點!」
一進門,孟焰馬上喚醒屋內所有的人,要他們幫忙。
「是……是是是……」
睡眼惺忪的月家奴僕見他渾身是血,臂彎里還抱了負傷的七姑娘回來,差點嚇破膽子!
他踹開一扇又一扇的雕花木門,把她放在房間的床榻上,擰皺兩道濃眉,直瞪著她左肩上的傷口。
「我可以自己來……」半坐起身,月舞綾卻霎時痛得眼前發黑,倒回床鋪。
「受了傷就安靜躺好!」他失去冷靜地吼道,手也沒閑著,忙著拆解她繁復的衣物。
很快地,她的上半身已然赤果,連姑娘家最貼身的肚兜兒都被他解開,拋得老遠。
「呀——」她驚呼,雙頰浮上燥熱,手邊卻構不著任何東西足以遮蔽。
「孟莊主,熱水來了。」婢女端著銅盆放在床畔的茶幾上,眼兒一接觸到七姑娘在外的大片雪膚,臉蛋羞得通紅。
下午他們在染坊親熱的消息,正傳得沸沸揚揚,半日光景不到,他又剝得她半果臥床……
嘖!孟莊主果然不負虎嘯山莊的盛名,管它是經商還是追妻,效率真是快得令人咋舌!
「出去候著,有事我會再喚你進來。」孟焰無暇細想,一顆心全懸在她的傷勢上頭。
「是。」婢女退了出去,順便掩上了門。
「會有些疼,你忍忍。」卷起衣袖,他握住那枚蝴蝶銀鏢,深深吸氣,使力一挑,銀鏢落地,傷口立刻涌出大量鮮血。
「晤……」月舞綾咬牙悶哼,清澈的眸子蒙上一層水霧。
飛快地扭乾毛巾,他替她拭淨血污,抹上虎嘯山莊獨門的金創藥,再取來乾淨的紗布包扎。
她的臉色蒼白,孟焰的臉色更白!
不知情的人說不定還會以為傷著的人是他。
「休息一下。」他抓來薄毯罩住她,氣息仍不太穩。
「嗯……謝謝你!」垂下眼睫,她酡紅著臉,有點兒不知所措。
「該道謝的人是我。」
他捧起她的雙頰,不容抵抗地望進了她的瞳底。
「你為什麼要替我擋下那一鏢?」
她大可不必的,而他也寧願她不要那麼做。
在危及的瞬間,恐慌攫住了他,名震天下、生平不知害怕為何滋味的孟大莊主,迎戰千軍萬馬、山寇流匪尚游刃有余,輕松自若,然而事一攸關她,一切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