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果然心細如發,這點小細節都不會遺漏。
他們強迫帶她從任宅出來的時候,絕硯一把捉住她瘦弱的胳膊,只差沒被她咬下手背上的一塊肉!
麥逸勛一邊解她的繩子,一邊同情的瞄著好友慘不忍睹的傷口。
「你叫什麼名字?」絕硯的黑瞳正對著白衣少女,凍成冰塊的俊臉實在不太友善。
少女整個人貼在地毯上,離他們遠遠的,又抽噎了好一會兒。絕硯的眉一揚,不耐煩地瞪住她,她才怯怯然的吐出兩個字︰「巴、巴黎……」
「妳叫巴黎?!」麥逸勛滑下沙發,大呼小叫的嚷嚷著︰「怎麼會有人叫巴黎?我還倫敦、羅馬、新加坡哩!」
他的話引起少女小小的抗議︰「不是,是……巴黎。」
絕硯狠狠擰起濃眉,不客氣地揪起她的衣領,從牙縫中迸出字句︰「你不要給我裝死,信不信我會殺了你?」
少女一愕,瞅著眼前近得不能再近的男性臉龐,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嗚……不要……你走開……走開啊……」
她不是在求他不要殺她,而是不要他靠近她。
「硯。」看不過去他粗魯的行為,司徒靖替她求情。
絕硯不理。
他把白衣少女整個人提離地面,壓迫著她問話︰「說!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任虎為什麼把你關在籠子里?」
他希望她不會是萬柔的女兒!
「咳咳!」她不能喘氣了。
「硯,你先放下她,我來問。」再不插手,小美人兒可能就要香消玉殞了。
「哼!」絕硯這才松手,任她一趺到地板上。
少女一獲自由,來不及順順氣,嬌小的身子又急忙往角落鑽,恐懼之情不言而喻。
「別怕,小妹妹,他是壞蛋,哥哥是好人唷!」麥逸勛露出他金字招牌的微笑,哄人的功夫一流。
絕硯再度射來寒冰冷眼。
少女下意識的又縮了縮。
「你乖,告訴哥哥,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麼?騙人的是小狽!」他不靠近她總行了吧?
吸吸鼻子,少女似乎比較習慣這種說話方式。「我看過小狽哦……很可愛,可是人家不要當小狽,我就叫巴黎嘛!」
「那,有誰這樣叫你?」哇哩咧,誰沒看過小狽啊!
少女想了一下,怪怪的問︰「誰?是指……人?」
有沒有搞錯?她是被絕硯嚇成智障啦?誰不是指人,還會指什麼?麥逸勛的笑容開始有點僵,「是的,W、H、O,誰。」听不懂中文,說英文嘛通!
少女的表情更困惑,「你在說外國話?對不起,我沒有學……」
她好認真的抱歉著,麥逸勛差點瘋掉!
「干脆把她丟出去了事!」絕硯完全不想听她幼稚至極的應答。
「不……不要……」少女剛止住的眼淚又源源不絕的涌出,她苦苦哀求著︰「我沒有說謊,真的沒有……」
她的大眼無辜滿盈,這種感覺作假不來。
司徒靖假設性的問︰「好,巴黎,告訴我,你幾歲了?除了任虎,你還見過哪些……『人』?」
她抬起迷蒙的淚眼,乖巧的回答︰「任先生說,巴黎有二十二歲了……除了他,我只見過你們人……」她講話的方式跟孩子沒兩樣。
叮咚叮咚!賓果!司徒靖猜對了!
「我的老天,不會吧?」麥逸勛拍頭低叫。
任虎不但把她關在籠子里,與世隔絕,更甚者,根本不給她接觸其它人的機會?
這是哪門子的病態啊?
「哈,好啦,咱們可挖到一塊無瑕的璞玉了。」
絕硯的眉頭鎖得更緊。「妳叫他任先生?」那麼,她就不是媽媽與任虎生的女兒?
巴黎飛快的點頭,生怕一個遲了,他又說要殺她。
「硯三十歲,小美人兒二十二歲,相差八歲……」麥逸勛扳著手指,有模有樣的算起來。「絕名豪、萬柔過世那一年,硯十歲,小美人兒兩歲,絕家夫妻又剛好差不多結婚兩年……嗯,小美人兒應該是任虎跟萬柔的女兒沒錯呀!」
他一語打破絕硯的私心幻想。
「你住在籠子里多久了?」司徒靖問。
巴黎看看絕硯,才說︰「一直是住里面的……任先生說,我住在那里,就不會背叛他了……」
背叛是什麼?那不好嗎?
她不懂,三個大男人卻明了了。
任虎一直對萬柔的離去懷恨在心,所以他關住巴黎,不讓她自由的活著,為的只是要確保她的忠誠。
巴黎這個名字的由來,恐怕也是因為任虎念念不忘,他與萬柔在巴黎那段甜蜜的時光吧?
唉,全都是愛情惹的禍!
它不只害死了任虎、絕名豪、萬柔,更殃及下一代,讓絕硯背著復仇的枷鎖二十年,也讓巴黎被囚禁在鐵籠里長達二十年。
「咕嚕、咕嚕!」肚子忽然發出聲音,巴黎反射性的壓住它。
「你很餓?」司徒靖問,對她傻氣的舉動感到有些心疼。
小人兒又看看絕硯,不敢說話。
「讓她先吃點東西。」麥逸勛出于愛護女性同胞的立場,忍不住提醒道。老婦人送進書房的消夜,不是任虎要吃的,而是巴黎吧?
絕硯一語不發,巴黎連喘息都很小心,腦袋瓜子垂得好低。
「送一份餐點進來。」大師兄總是比較有分量,司徒靖拿起內線電話就打,出面圓了場。「巴黎,妳坐這邊,該吃飯了……唷!」
媽的!半輩子在槍林彈雨里闖蕩,他哪時這樣哄過人了?要不是怕她哭,司徒靖才不會在話語末了還加上語助詞。
听起來亂惡心的!
「噗!」他別腳的演出令麥逸勛悶著頭猛笑。
反倒是巴黎在司徒靖企圖示好的表現下,張了張嘴說︰「謝謝……先生。」
她曇花一現的笑容,美得比夢還虛幻,任誰看了都會想疼她、愛她,不讓她受委屈。至少當下的兩個男人──司徒靖和麥逸勛,就完全被收買了。
「慢慢吃,別噎著了。」餐點一到,兩個大男人又擔心她怕他們,又擔心她不敢開動,趕緊伸長了手,將圓盤遞給她。
絕硯怒睇他們,大掌一揮,吧台邊的玻璃杯應聲而碎。
巴黎連忙縮回捧飯的小手,只能望著那些美味的佳肴流口水。
「做什麼?!」司徒靖板起臉孔。「去去去,去房里睡一覺,我還有筆帳沒跟你算,你最好記著。」
長久以來記掛的仇恨解除了,卻留下一個活生生的後遺癥,司徒靖、麥逸勛兩人心知肚明
巴黎的身分太敏感,要絕硯敞開心扉接受她……
哎呀呀,有得熬了!
一頓飯下來,他們得到的信息,可說是巴黎過去二十二年來的總和。
任虎把所有的生活設備縮小放進籠子里,那里是她的天、她的地。
活了二十二年,巴黎沒有出過籠門,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也沒有機會上學、看視,更沒有與人相處的經驗。
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從任虎的言談中學來的。
「這下子怎麼辦?」雙手托著下巴,麥逸勛語帶無奈的問。
吃完飯,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她睡覺。
飽受驚嚇的巴黎,即使是累壞了,仍無法習慣牢籠以外的世界,獨自抱著棉被,卷成蝦狀,兩行清淚掛在臉頰,渾渾噩噩地入了夢。
「送她走。」絕硯冷酷的說。
司徒靖則搖頭輕嘆。「硯,行不通的。你能把她送到哪里去?社會福利機構?精神病所?孤兒院?巴黎的案例太特殊了,送她到外頭去,她遲早被害死!」
「對呀,小美人兒需要專業的人員教育她、開導她,外頭的那些機構美其名會幫助她,其實只想把她當作研究品。」麥逸勛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