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要做的。」她拍拍身上的灰塵,然後才起身斜睨著他,問道︰「你不會好心到請我來吃閑飯吧?」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他回視她,不懂為何她說話要句句帶刺,彷佛與他有重大過節。
那日過後,他想,並且期待著,他們之間也許會產生一些改變,然而柳蝶蘇卻……
「朋友?」她的嗓音陡然提高,「朋友不是應該為彼此著想、替對方保守秘密嗎?!你呢?你有做到嗎?笑話!」她義憤填膺地指著他的鼻子大罵。
她都不想說了,他居然還有膽子提起!柳蝶蘇氣得渾身發抖,急促的呼吸說明了她正處於暴怒的情緒之下。
「我……抱歉!」原來雷對她說了。
必於他的病,哪怕只是一點點無關緊要的小細節,顏雲飛都不能對雷有所隱瞞。他本想解釋,但,不知為何,終究沒讓話出口。反正不管他現在怎麼辯白,柳蝶蘇都听不進去,何況他也不曉得該從何說起才好,他的故事,本身就充滿了復雜……
「說完了?」抱歉有用嗎?「那就讓一讓,不要妨礙我工作。」
就像雷說的一樣,她需要這份收入,而她和顏雲飛之間的關系愈簡單愈好——太多的感情投入,對她肩上沉重的負擔並沒有減輕作用。雖然,他的那句喜歡,她已經收進心里頭了。
「蝶蘇。」顏雲飛伸手握住她欲開始勞動的雙手,認真地凝視著她說︰「違背對你的承諾,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有我的苦衷,雷他——我——」
「放開!我才不希罕知道你們的事!」賭氣似的不看他,柳蝶蘇一甩開他後,頭也不回地就跑出庭院。
顏雲飛站立在原地,好久、好久都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你不能對她動情。」不知什麼時候,雷悄聲來到庭中。
「何以見得我對她動情?」顏雲飛維持著同一個姿勢沒動,冷冷反問。
雷沒有回答——他也不必回答,顏雲飛知道他為什麼說。
他們朝夕相處了幾十個年頭,誰都不曾真正走進人群中生活,但是感情這東西是不需要經驗的。感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理由只是徒然,雷懂,顏雲飛也懂,所以這個問題沒有什麼好爭論的。
但,顏雲飛的病不允許他去愛人。
「你想過嗎?說不定她會是解藥。」仰望晴空,淺藍浮動的流雲朵朵,可他的人、他的心怎麼會這麼不自由?悠悠喟嘆出聲,顏雲飛的心情百感交集。
「就算是,那又如何?在一切都還沒有確定以前,你多走一步,只是多傷害自己一分。」雷的語氣平平靜靜,就好像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可是,他卻預料不到,對顏雲飛來說,這件普通的事情,卻甚至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說他厭倦孤單也好,說他是真動情也無所謂,總之他會嘗試,不斷地嘗試靠近柳蝶蘇的方法——因為她至少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還是血肉之軀的事實,而不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一縷魂魄!
「你不要再告訴她,那些她不該知道的事。」顏雲飛緩緩的說。
「如果你不犯戒的話。」
「你在威脅我?」危險的眯起眼,顏雲飛速吐出的氣息都帶著森冷。
他敬重雷,但並不表示他就沒有個人的意志。若是雷還不了解,那麼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們勢必得有所沖突了。
「我是在提醒你。」雷依舊穩如泰山。師父的遺言他看得比什麼都重,對顏雲飛的守護,是他一生的使命,縱使顏雲飛要殘害自己,他也不會允許!
「那也就不必再談了。」他的決心,以及雷的堅持,就像兩顆硬石互踫,誰也不會讓步。
「雲飛。」雷喊住他的步子,「你不能。」這句話究竟在對顏雲飛說?還是雷的自言自語?抑或其實沒有一個人能夠有所確定?
「拭目以待吧!」拋下最後這一句話,顏雲飛不再停留。
時間,是不是真能改變是非?是不是真能證明許多對錯的可能?這一次,也許他將全部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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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蘇不在。」
「我知道,我也不是來找她的。」瀟灑落坐,瀚阿拿開淺娘手中的針線籃,以一貫爽朗的微笑面對她。
「我沒空。」別過臉,淺娘不搭理他。
「咦?我不找蝶蘇,也不一定找你呀!」無賴地又繞到她的正前方,瀚阿被陽光曬得發亮的臉龐,有著愉快的線條。
「既然不是找我,那你是不是該往別處坐去?」眼見他把針線籃放得更遠,淺娘氣惱得瞪視著他。
而瀚阿攤開雙手,無辜地聳聳肩,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然後傾向前問道︰「你昨夜沒睡好?瞧你臉色難看的。」
他粗厚帶繭的大掌平貼在她無瑕的額上,態度極為親密。
「別這樣——」淺娘推開他,低垂的眉睫掩住了一雙明眸,讓人看不出她是羞是怒。
「為什麼老是拒絕我?」瀚阿不依她,強制地抬起她的頭,要她看著他的眼、他的感情。「都這麼多年了,我對你來說,難道沒有任何意義?」
他愛她、很愛很愛她。自從第一次在蝴蝶泉畔見到她,瀚阿就無法自拔地狂戀上淺娘了。
「我們……不行的!」?避他的問題,淺娘很理智地對他說。
她有什麼好呢?空有一張美麗的臉蛋,雙腳卻已盡殘,甚至還沒有辦法生育……這樣一個女人,值得他挖空心思,苦苦追求嗎?
不值得!
瀚阿有良好的家世、不凡的外表、出眾的涵養……當地不知有多少未出閣的閨女心儀於他,而她匹配他,太高攀了,也太……難堪了。
「讓我娶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苦的。」這些話,反反覆覆說了三五年,然而淺娘卻從來沒有回他一個正面的答覆。瀚阿並不害怕等待,但他不是沒想過,或許,他根本等不到淺娘點頭的那一天。
她的顧忌,他明白,可是他愛她的這件事,與她的殘缺沒有沖突啊!就算有,那也只是來自他家庭中的壓力,而不是他本身!
她怎麼忍心連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天涯何處無芳草,瀚阿,我跟你說過了,此生我絕不嫁人。」
「那麼,看來此生我也只好不娶了。」
「你這……何苦!」眼眶漸漸承受不了淚水的重量,淺娘哽咽著,生怕一個眨眼,那些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情感便會隨著淚水奔騰而出——人非草木,對他的真心真意,她也是很想深情回報的呵!
然,她如何能夠做到?和他一起,無疑只是拖累了他。
「淺娘,我全然都不覺得苦,你又何必以世俗眼光認定我們之間的一切呢?」想的愈多,步子就愈難邁得開,愛情需要的只是一點點沖動,「我……」他說的有理,可是她……
「可不可以別再說這個了?瀚阿,告訴我一些外面發生的事—」
她又在逃避了!
瀚阿抹抹臉,很是無奈地說︰「好吧,你想知道什麼?」
這樣的情況終究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不願意逼她的結果,就是令她更加退縮?瀚阿都不確定自己所做的到底對不對了!
「都好。」沒有反抗他摟她進懷的舉動,淺娘柔順地靠在他的肩頭上。
這是她僅能給他的溫柔。
「想听听顏兄的事嗎?」最近大理城最出名的人就是他,瀚阿當然第一個就想到要提起他。
「嗯,我恰巧也想了解一下他這個人。」
「怎麼說?」瀚阿挑挑眉,不解地問。
「不就是……」
當瀚阿與淺娘兩相依偎地談論著關於顏雲飛,以及柳蝶蘇的事之時,殊不知,屋側正有一人,睜著不可置信的雙眼,屏著呼吸,望著他們說著說著,便逐漸貼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