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寒不敢期待。
她單純的過火,姑且不論她和展錫文的這一段男女情分,光是她對展錫文知恩圖報的心意,就已構成如此堅強的信念,燕寒沒有愚蠢到以為她會全心全意向著他。
花紫凝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燕寒絕不會讓這些事牽扯上她,然,當他與展錫文的沖突日漸明朗化,他明白,最後會傷透心的人,也許就是他。
屆時,他該如何自處?
丟官入獄他都不看在眼里,可是要他現在就輕易投降,把花紫凝拱手讓給展錫文守護,他又不甘心。
一切就當還太早了吧,就算燕寒對于結局已了然于胸,但在這段時間里,他不會放棄一絲一毫改變的契機。
他要一個未來,與她。
「飯桶!這麼多人在這里,難道一個法子也想不出來?」
「相國,不是我們沒有盡力,而是……」
江府大門前,楊昌憤怒的來回踱步著,順帶把一干手下罵了個臭頭。
燕寒移位到人群的前方,在楊昌發現他以前,倏忽拔高身形,以一種疾如閃電的速度拉住江束富,一掌把那些繩索打個粉碎。
「哇!」
「太漂亮了!」
眾人驚呼于他的身手,而燕寒只是維持一貫的冷靜,落了地就替江束富運功調氣。「扶江大人去歇著,十個時辰內不得讓他進食,只能喂他喝點水。」
展錫文這招夠狠!
燕寒遲遲不敢動作,就是看出這其中的陰謀——展錫文確是有意讓江束富死,但他又不想自己動手,故使出此西域絕活——「軟竹纏」,欲藉「軟竹纏」的特性,把殺人罪名轉嫁到營救之人手上,徹底羞辱朝廷。
好在燕寒于邊疆生活了這麼久,恰巧對「軟竹纏」略有知曉。他在找「軟竹纏」唯一的弱點——繩索兜轉的過程中,只有一次機會,使用極快速的軟勁破壞它精心設計過的組合。
燕寒做到了,然而楊昌的臉色卻難看到了極點。
「燕將軍,你應該早點到的。」想他楊昌堂堂是個相國,又有個集皇上三千寵愛于身的掌上明珠,護國大將軍又算得了什麼?還不是得禮遇他三分!不過,燕寒似乎不太吃他那一套。
「我有分寸。」無憂無懼的神色,不卑不亢的音調,這就是燕寒,一個永遠也學不會官場上逢迎取巧手段的人。
楊昌頓時惱羞成怒,他臉色一沉,出口的話便十分不懷好意︰「我听說,前些時候燕將軍在天香樓遇上了展錫文,卻連最起碼緝捕他的動作都沒有,就放他離開,此事當真?」
「那又如何?」
「燕將軍可知道,皇上對展錫文之事相當重視?你說,若是聖上知曉了你擅自留生路給展錫文走,你的下場會是什麼?」
這點相國無須費心,我自會向聖上稟明一切。
下場會是什麼?最重、最重不就是被視為展錫文的共犯,連誅九族嗎?
對此,燕寒並沒有太多的憂慮。燕家世代對朝廷有功,先王臨終前曾下令頒給燕家一面錦旗,題為「佐國同吾朝之壽」。
所謂吾朝,就是皇族當朝;而同吾朝之壽的意思就是說,只要是他們皇族在位的一天,燕家就立于不死之地,沒有人能夠濫動燕家上下。所以即使燕寒犯下滔天大罪,頂多是他一人身死,並不會危及其他無辜的人命。
在戰場上馳騁了十幾載春秋,燕寒看待死生,早就很淡薄。楊昌的威脅對他而言,什麼效用也起不了,只是讓燕寒更看不起他而已。
「哼,我就等著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楊昌以為燕寒最少也會求他說情,但他不僅沒有,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簡直氣煞了楊昌。
「先別收拾。」燕寒沒有恭送楊昌離開,阻止了佣僕清理現場,他只顧著搜查遺留的種種痕跡,藉此對展錫文慣用的手法作一初步了解。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燕寒的武功高強,腦子也不差。他猜想展錫文的武學造詣不亞于他,是故硬踫硬的話,燕寒也不敢斷言自己會贏。
可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他和展錫文中間又夾著一個花紫凝,他到底能怎麼做?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
燕寒望著天香樓的方向,一股無言的惆悵清楚寫在他的眉宇之間,花紫凝……她著實困住他了。
「嚇!」雙肩被一個力道往後拉緊,花紫凝飛快回頭——「燕大哥!」
他終于出現了。等待了一整天,反覆揣想著今晚他會不會來……花紫凝高懸著的一顆心,在看到燕寒的那一剎那,如卸下大石般,心情頓時轉為輕松。
「今天好嗎?」燕寒吻了她一記,不由分說就攬著她坐上他的膝頭。
「好,燕大哥你——」花紫凝不自在的動了動,酡紅著一張俏臉不敢看他。
她記得昨夜她哭得累了,是他在一旁哄她入眠,就像小時候每次她傷心難過時一樣,他總會陪她一塊兒,直到她沉沉睡去,他才放心去休息。
對燕寒所產生的依戀,是花紫凝一輩子都戒不掉的依賴。她知道自己應該推開他、遠離他,但是,在他如此溫暖的包圍之下,花紫凝只祈求老天再借給她一點時間,能夠讓她好好記憶在他懷中的美好。
「乖乖的,嗯?」燕寒一向冷峻的臉部線條因她而變得柔和,花紫凝的听話配合讓他幾乎快醉倒在這份甜膩的氣氛中。
「我听說了江大人的事。」花紫凝輕咬貝齒,猶豫著說是不說,最後還是略帶無奈的說出口,打破眼前得來不易的平和。
午膳過後,老鴇就過來飄雙院告訴花紫凝,展錫文對江束富所做的事,並代為轉交展錫文寫給她的短箋。
他不要她為難吧?所以才說這陣子不會再回到飄雙院住下,讓她也甭接客,暫且圖個清靜。
花紫凝了解展錫文的用意,他是決意要讓她處理自己的感情,非關他對她的恩情,非關他與燕寒的對立。他離開,要她面對的,是她最真心的情感歸屬。
第4章(2)
「展錫文沒有回來過?」
「沒有。」花紫凝據實以告。
「明天我的人馬便會在京城開始緝查,若展錫文能躲得遠些,就讓他躲吧,一旦再次遇上,我不可能讓他全身而退。凝兒,你懂的。」當一天官,他就必須盡一份責。臨陣月兌逃是儒夫的行為,燕寒既不後悔選擇這條路,也就沒有道理邁不開步子。
「我明白。」淒淒惻惻的一抹笑,是花紫凝給他的回應。
「跟我走。」他能給她最好的生活,花紫凝不必要繼續留在這里。
「我不能走——」雖然她多麼盼望與他長相廝守,可是燕寒有他的責任,她亦有她無法還清的人情。
她虧欠展錫文的,她做牛做馬都償不夠。不愛展錫文沒關系,但花紫凝的人卻是屬于他的。
「該死的!你為什麼不能走?如果是需要一大筆贖金,要多少我都能給!」燕寒氣急敗壞的大吼,情緒幾近失控。
天曉得就是她這一聲聲不能走,令他全沒了主意,不知應該拿她怎麼辦?
殺了展錫文或許是最快速的方法,但接著呢?他要花紫凝也死嗎?
縱使不甘心,但燕寒不能不承認,展錫文對花紫凝有著非凡的意義,那絕對足夠操縱她的生死。
而他不能讓她死。
他已經失去過她一次,想想這些年他所過的生活,難道他還嘗不夠相思的滋味?
「不是贖金的問題,進來天香樓我是自願的,只要我想離開,就能離開。」花紫凝的青蔥十指爬上他的臉,一寸寸刻劃他立體的輪廓,安撫著他說︰「你都曉得的,我留下,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