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惕之伸手取餅,將它攤在掌心間。
那株桃花兒不是園子里的任一株,而是曲昕自己所獨有的。頂上,彷佛映著她憤慨似的惱怒神色,奔著火、結著冰、懷著恨、漾著情……
逯惕之露齒揚笑,臉色中並無半絲怪責的慍氣。"呵呵呵……好,好一個高傲自負的摘桃仙呃……""摘桃仙……"韓味亦笑,趕忙揮揮扇子扇掉自己臉上的那抹尷尬笑痕。
"摘桃仙……"何敝跟著念一遍,總覺得有什麼說不出來的怪異之處,于是就又重復多念個幾遍。"摘桃仙、摘桃仙、摘桃仙……"突然,腦筋一開,想通些他認為最重要的重點。"哎呀!那這園子里的桃樹不都全是她——"韓味迅速向他捏上一把。"笨哪!你瞧咱們將軍難得笑得開懷,就曉得他才不在乎曲姑娘究竟砍了多少棵桃花樹。""咱才不懂咧,有啥深仇大恨的,滿園子的樹都給砍光了耶!"韓味不得已皺皺細眉,何敝實在蠢得無藥醫救了,可偏偏誰教自己又是個是愛管閑事的庸大夫,看病不行,教訓人倒在行得很。他說︰"哼,說你笨你就承認唄!人家小倆口吵吵架、斗斗嘴、生生氣、砍砍樹,調劑調劑感情,又沒礙著你什麼,管你有啥好抱不平的呢?""這……這算哪門子的調劑法兒啊?"何敝瞪大眼望著眼前粉碎一地的桃花爛泥,以及慘遭斷枝的樹身各處,每一樣都根本尸首不全。他不禁面色青白的搖頭晃腦道,"嘖嘖嘖,真慘!"那一株株的桃花兒啊,哭的哭,笑的笑,本就各有各的命。
尾聲
岐山佛隱寺
淙溪淨澈,青松古道,懸樓高塔。
寺中,偶有孩童嬉耍吟樂聲,或讀經、或笑談、或歌詠。
"怎樣,找到沒?"曲昕問了聲,略略仰起頭,循著視線望過去。
"唔……"只聞其聲,卻未見其人影。
她一蹙眉,撇著嘴,順勢又再蹲去東翻西找。身旁皆都是一排排束之高閣的經典古籍,只因被埋沒的時間過久,見不著日月星辰,飲不得風聲雨雪,所以便氤散出一股柔柔的愁滋味。
眼前,她與他置身于一處古寺里的藏經閣中。
"喂,到底找到了不?"曲昕又問,音質軟囀嬌嗔。
"嗯……""……"曲昕等得不耐,遂起身繞經兩三轉回廊,再穿越六七塔閣櫃,站定後,仰起面,視線沿著身前的一把梯子向上一望。"逯……""欸,怎麼?"逯惕之俯頭輕問,他手里握著經卷,眼神里滿載笑痕。
曲昕跺跺腳,也不是生氣,就只不過要想向他撒嬌。"怎麼、怎麼、怎麼?你焉會不知我想的是什麼嗎?"說到便不禁升起一簇急躁的無名火,她旋身在梯子周圍跺過來、走過去。
"盜王,我要成為盜王。"說著的時候,她昂頭挺胸,氣派雄心。恍若,已然置身在夢想的桂冠底下,就等著被寵戴。"再兩個月就將滿我和其他姊妹們約定的一年之期,若仍找不出我最滿意的作品來,會讓她們給比下去的。""這一年,你不已盜遍諸多的寶物了麼?""不夠不夠,我要找的是最令我滿意的。"她搖搖頭。
"唔,"逯惕之挑挑濃眉,唇角淺然一勾,睇著曲昕,笑道︰"那不如就把我送出去好了,反正再如何比,我都會是你最滿意的,放眼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件。""逯、惕、之。"曲昕用盡氣力,憎他的調侃與戲弄。
逯惕之聳聳肩,不搭腔,雙手朝上一攤作出投降狀,握著的經卷便在他身畔的半空中甩啊甩的。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處藏在深山野林中的佛隱寺,這一次肯定能滿載而歸的。"曲昕轉身趴伏在聳高的窗台上,眼神往外一瞥,視線所及之處竟是一僧一尼和一群結著小辮的小小孩在吃肉、養雞、玩耍……"你想想,這寺廟多奇特啊?和尚尼姑共組連理,生子養女若干,吃酒食肉豢牲畜。打破了一切佛世中的虛無之境。"逯惕之由上俯下望之,曲昕的背影修長縴細,柔美綽約。
千萬人中,為何就獨獨鐘情于她?!溫馴?不是。臣服?不是。任何其他女子之于夫者所能尋到的美德,在曲昕的身上皆難搜至。她極自負、極傲慢、極冷寂、極火烈……
但他偏就獨鐘情這款的女子。
或許,是那身絕決的氣烈打動他吧。從冷然、觸動、抗拒、對立到冰釋,每一步相處的過程里,她都以著最堅決的意志力想打嬴與他之間的這場仗、競爭,使得她更復美麗。
"而他們收藏的'聖僧藏春圖'更是世人眼中的駭世之作,听聞者多,歷見者寡。若我今日能一擒到手,傳揚出去豈不驚俗?"曲昕愈說愈亢奮,一回頭,恰恰側望到他晃蕩在手中的經卷。
"逯……""嗄?"她伸手指了指,目標座落在他的手掌間,雙唇微微輕顫,腳步越趨越近。
"你……你找到了?"他掠過臉,轉側一瞄。"唔,這聖僧道行太高,筆觸大精妙,我擔心看傷了你的眼,所以……""還不快給我!"曲昕張著雙臂在梯子旁狂喊,眼里眉間全是急切。
"昕兒,這圖……著實露骨,你不宜……"
一霎時,所有理智具消,曲昕踹腿一蹭,欲勾倒被他站著的梯子。"還不趕快交出來!"長梯應聲即倒,逯惕之踩著木階,手持"聖僧藏春圖",搖搖晃晃地旋身策躍,隱沒進千閣書叢中。"呵呵呵……昕兒啊昕兒,你別太熱情了,否則盜著了寶物也吃不消的。呵呵呵呵……""逯、惕、之——"她一字一字說得牙癢至極,飛身便也朝他躲藏的書叢堆間撲了去,所經之處,無不掀卷起一波驚濤駭浪。
這曲昕,天生冷冽復狂烈,幸而是遇見了沉沉如斯的他。
還好是他,最好終是他呃。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