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閉著雙眼看不見、但她依稀靶覺得到自己被他修長幽暗的黑影子所覆蓋著。而那股莫名的寒涼之氣竟又再度隨著他的靠近,而漸遽增強了,就像他第一次靠近她時的那般冷冽。
穿越過肌膚,透進了骨骸,直抵她最最細致脆弱的心房處。
那頑強的冷冽感彷佛僅在一瞬間便已凍結了曲昕,她睜不開眼看、張不了口說、四肢動彈不得、氣血倒灌逆流、心也凍結地將要麻痹……
"那……你還是先休息會兒再練吧。"突然,逯惕之背轉過身,離開了躺椅,也離開了她。
戶外的曙光微微透入,逐漸溫暖些了。
但,曲昕心上那處因他經過而造成的凍結,卻隱隱地仍在抽搐著、怎麼強制也停不下來似的。
她緊緊合著眼簾,怕向旁人泄漏了一絲絲不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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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旬後東海海岸的風力強健勁勇,翻卷起一層又一層的急流猛浪。
十數艘以桐木鐵皮打造成的大船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港灣中,桅桿上的帆布迎風飄蕩,頂端懸掛著一面面標寫了"威遠鎮南"字樣的幡旗。
"你騙我。"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浪,說實話,曲昕實在很不願在旁人面前表現出她的脆弱,但一雙腳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直往後退,一步、一步又一步。
身畔的逯惕之一把抓住她急欲月兌逃的手腕,穩穩的,不讓她有臨陣月兌逃的機會。他的眼梢沉斂,唇角緊抿,一副自信昂藏的堅定神情。
"你騙我。"曲昕再一次重復道,語氣間充滿著不悅和輕鄙。
"騙你?本將軍豈有欺騙你的道理?"緊執住她的手腕,他轉頭,望向遼闊的大海深處。
"總之……你就是騙了我。""曲姑娘,你甭講笑了吧,咱們逯將軍不過是要你去'拿'樣東西。又不是個負心漢,哪有啥騙不騙的呀?"既沒耐性又挺多嘴的何敝開口說了話,一只腳跨于甲板,另一只則插在船頭上抖啊抖的。
"可你們沒一個人曾告訴過我,這東西得出海去拿。"曲昕仰著臉,冷冽的目光穿巡在周遭的每一張臉孔上。
"啊?娘娘腔,你沒跟她說嗎?"何敝瞪著那即將登上船的韓味,一副隨便問問的態度。
"呃……嘿嘿,我還以為,就算你這個藏不住話的寬嗓門兒沒說,"腳剛離岸的韓味露出了一抹尷尬的笑,癟癟嘴,用下巴指著逯惕之的方向。"咱們將軍也會自個兒向曲姑娘說明白的。"然後,在場的所有人全將視線焦點集中至他們的將軍,逯惕之的身上,只見這名備受矚目的男人臉色轉也不轉,鎮定得很呢。
"哈哈!搞了大半天,咱們果真啥人也沒告訴過她唷!"何敝捧著肚子,弓起身子哈哈大笑了開來。一點兒都不擔心此舉會否替船下那一對男女臉上的嚴肅表情更再雪上加霜……
"你們,這群狂妄、自大、滿肚子壞水的臭男人!"曲昕鄙夷至極地斥道,眼瞳內逐漸渙散出一簇倉促的火焰。
自負如她者,是絕不會甘心受一群被她評為粗鄙的男人們所擺布的。
"放開我。"曲昕提出警告,語氣之寒簡直可以逼得一般尋常人即刻便震懾地松了手。可,誰教她面前的這男子卻同樣也是一塊寒冷的極冰呢。
既然說不通,她決定干脆就和他來場硬踫硬的陣仗。
心一橫,曲昕遂出掌朝逯惕之的胸前一劈,將他略微震退了幾步。"我說,你放開。""將軍"此時不管是船上船下的人全都叫嚷了起來,眼見情節生變,他們隨即擺好了圍攻的陣仗,將曲昕與逯惕之給團團圍繞住。
逯惕之先前執握住的手仍未放松,他揚起另一只手臂,示意阻止眾人伺機而上的圍攻。
"……"掌心雖是擊中了逯惕之的胸口,但曲昕的手掌卻恍若被他胸前一個強烈的吸盤給吸住了似的,怎生抽離都掙月兌不開,她愈扯,那股莫名的吸附力便愈強。她愈扯愈心慌、愈扯愈焦躁……
于是,眾人的眼前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幅景象︰逯惕之抓著曲昕的手腕不放,曲昕貼住逯惕之胸口的手掌怎地都抽扯不起。看情況,他倆的形影是誰也離不開誰了。
"……"曲昕仍舊不放棄,沉默地壓抑著慍火,將自己一注一注的內力灌入了掌心中。
"你瞧,可不是本將軍不肯放過你,"逯惕之揚手扣住她貼覆在他胸膛前的那只手腕,一抿薄唇,竟然朝她露出了難得的淺笑。"是我這心口上的東西舍不得你,不願意你背棄它。""……"曲昕末發一言,只睜著一雙懷疑不定的火簇眸子照著他。
此時,逯惕之等于是握住了她的雙手,他遂將她輕輕地往自己的胸前一拉,俯下臉,低喑著僅她一人能听到的音量,很溫和,也夠挑釁的了。"這心口上的寶石要我偷偷轉告你,說你若真有本領,就把它給盜走吧!"曲昕仰起臉,想將逯惕之那張又真又假的臉孔給看穿,她眼神中的懷疑藏著更多有關迎戰的情緒。
耙問她這江南第一女飛賊"摘桃仙"有無盜寶的本領?不就等于像在問個屠夫會不會殺牲一樣的愚蠢麼?好,膽敢取笑她沒本事,就讓他有機會見識見識她這身嫡傳的盜取寶夫吧!
"走,登船吧。"這會兒,負氣上船的曲昕早就把自己最初為何拒絕登船的原因給忘得一干二淨的了。
唉,沒辦法,只怪這聰明冷冽的女子可以被打敗,卻禁不起對方一丁點兒的挑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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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海風飄,浪卷波濤。
十幾艘大船依著職等運載官兵,除了為首的探勘先鋒船領在船隊的最前頭之外,官階最大的威遠將軍逯惕之以及他的文武副手都在這第二艘船上,當然,還加了一名女貴客。
狂猛的浪潮惹得船身漂漂浮啊地晃蕩個無止無休……
此時,某間艙房里傳出了一些虛弱的聲響。
"嘔……"又是一陣毫無預警的干嘔席卷而來,曲昕只手撫住胸口,想平息這已不知是第幾十次的嘔吐感了。
唉,都怪自己一時逞強,只顧著那朝被逯惕之激起的好勝心,卻忘了自個兒這從小未離過身的暈眩癥。
曲昕的這種暈眩癥可奇怪得很,舉凡些會晃蕩的東西都在能使她暈眩的範圍里!諸如秋千、搖籃、舟車……等物品都被她列為了拒絕往來者。
"嘔……嘔……"好慘!曲昕嘔得頭昏腦脹,肚子里只剩膽汁在滾動,眼前一片天旋地轉,黑鴉鴉的啥也看不見。
天色入晚,她卻連起身點燈的力氣都沒有。
這船才剛剛開駛了半天的航程,若等到達目的地恐怕還非得再熬半個多月不可,以這狀況研判,真不曉得自己能否再多熬過半個時辰啊?但若現在就教逯惕之為了她的暈船而將她遣送回岸邊,恐怕除了換來他的冷眼相待之外,還必須得再忍受那幫臭男人的奚落跟訕笑了。
天呀,她究竟是中了什麼邪門兒,為什麼竟會答應登上這艘晃晃悠悠的不歸船哪?弄得現在這樣留也不是、走也不能的困頓之境。
"不、不行了……我、我……嘔……"曲昕趴在軟榻上,一翻身,抓起一旁的圓木桶,便將月復腔中僅存的苦水全給傾吐了出來。
"唔,好苦……"意識越顯昏沉,幾乎已耗盡力氣的她逐漸暈睡去。
朦朧中,不知又度過了多久。
隱約覺得,艙房門彷佛被推開,似乎有人進來了,曲昕實在睡得極不舒服,卻無力睜開眼簾瞧一瞧究竟。她,只想睡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