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有女若此,喬老爺還能拿她怎麼辦呢?罵歸罵,疼還是照疼的呀!
只瞧喬老爺愛憐地伸掌撫了撫喬求兒的秀發,搖搖頭,說道︰
「唉,再多的氣也早在你出走時就全氣光了,現在哪還有精神發得了火呀!倒是我說小三呀,這趟你回來,為父也正好有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你可得好生的听仔細了。」
「是,女兒等著听阿爹的教訓。」喬求兒的表情神色看似乖順極了。
她心想,反正也已在外逍遙游蕩了一個月,現在回到家來,就算听听訓、挨挨罵也沒啥關系。她太了解自己的親爹了,他不會真逼迫她去做什麼規規矩矩的正經事的啦!
「小三,你也知曉當今皇上和咱們喬家的關系,當年為父身在朝廷,承蒙皇上不嫌棄,延攬做御前太傅……」
「是,女兒知道。」喬求兒夸張的點點頭。這些話,喬老爺約莫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復習一遍,听久了,她也早就習以為常了。
「為父辭官至今也已十數載寒暑,可……可你知道嗎,當今皇上並未因此而遺忘了為父,皇上不只托人關心為父的近況,更還眷顧到為父最掛念的女兒終身大事上……」說著,感情豐富的喬老爺不禁目眶通紅,老淚橫陣。
喬求兒忽然睜大了雙眼,倒不是對老父涕淚縱橫的樣貌感到驚訝,而是,這話題顯然激起了她有一點兒想繼續听下去的意願。「阿爹,您的意思是說,皇上要替咱們喬家指婚是不?」
喬老爺隨之點頭答是,不錯,真不愧是他喬大最聰慧的小女兒呀,話才剛起頭一半她就已全懂了。
喬求兒更是興奮了,明亮的眸子閃呀閃的透著晶光,想不到她那兩位與她同樣討厭男子的姐姐們居然會被皇上指婚?真想親眼瞧瞧她倆那副插腰跺腳的生氣樣哪!
「阿爹呀,那皇上指給咱姐姐的,是哪門哪戶的大人物呀?」喬求兒輕咬指頭,嬌柔的問著,看起來真是很關心她姐姐似的。
「承蒙皇上厚愛,指婚的對象是咱們大宋朝邊關守將——石天野大將軍。傳聞他戰功彪炳、帶軍神勇,皇上會將這等的好兒郎賜婚給咱們喬家,想必是想為老夫彌補這無兒繼嗣的遺憾吧!」
听到這,已見喬求兒頗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松垮垮地垂下了肩,極小聲的叨念著。「是是是,男兒郎個個是了不得的厲害!」
「阿爹呀,那……這位石大將軍要做我大姐夫還是二姐夫哪?」
「唉唷!」喬老爺一愣脖子便馬上扭傷了。「傻女兒,有誰說過他是你的姐夫來著?」
「啊!他不做我姐夫還能做啥?」水靈靈的眸子瞬間黯了一下,喬求兒的腦袋一時還沒能來得及轉過來。
喬老爺揉了揉自己仍舊通紅的一雙渾濁老目,沒錯,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兒了,就只剩她了。
「等……等一等,爹呀!難不成……咱喬家被指婚的對象是……是……」她的手指著自己怔得說不出話來的面容,那個「我」卻始終月兌不了口。
喬老爺點頭如搗蒜,這真是再好不過的坦白時機了,他緩緩站起身,揚手指向喬求兒,說︰
「沒錯,就是你了。女兒呀,能讓咱們喬家光耀門楣的光榮盛事,就靠著你與石天野大將軍的這樁聯姻啦!」
「我……」一閃神,喬求兒順勢噗通跌地,不能自持的身子虛虛晃晃地搖蚌不停。
她現在渾沌成一團漿糊的腦子里哪還會有閑功夫去想如何光耀門楣的事兒呀,剩下的,全都是喬老爺滿是堅定的那張臉,盡在她眼前忽大忽小的晃過來又蕩過去……
她眨眨眼,怎麼甩也甩不掉。
數日後
近來喬府上上下下可忙碌了,不消說,當然全是為著皇上御賜的那樁親事在熱和著。喬老爺是個讀書人,本來就好面子得緊,再加上又曾累官至御前太傅,結交的各類朋友更是繁不勝數,如今這皇上指婚的大事,怎會不把它給辦得風光體面至極。
「快快快!來人,快點兒把這喜禮給抬進去!」喬老爺坐不住,人前人後的跑來跑去吆喝道,仿佛恨不得自己能再年輕個二十歲好動手扛東西。
僕人們來來去去的穿梭在後院之中。
「快呀,身手利落點兒,後頭的東西還多著呢!」
就在人群鑽來鑽去忙著搬運時,眼尖的喬老爺卻從一堆粗布衫中發現了一抹詭異的身影。那人影瘦瘦小小,臉面壓得偏低,身子全蜷在深藍色的衣料里,雙肩挑著兩擔木桶,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喂喂喂!那個小子是誰呀?不是叫你去門口搬喜禮嗎,怎麼還在這偷懶?」喬老爺叫住了那個瘦小子。
瘦小的人影顫了顫,把頭壓得更低了,連忙跨著大步朝後門邁——
「站住!你快站住!來人呀,趕緊給我抓住那個小子!」喬老爺不禁高喊起來,那抹人影實在太奇怪了,他的確是有理由懷疑的。
那人一听叫嚷,更是加速了決定逃跑的決心,豈料人算不如天算,才跑沒幾步路,就教奪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兩根扁擔給拖累了。
結果腳底一滑,只瞧扁擔、木桶以及桶子里面盛裝的一堆穢物全都向天空中拋得偌高,然後,再重重的摔落至植著青草皮的綠地上,跌了個粉碎。
「唉唷喂呀!好疼哪……」猛一出聲兒,居然是陣銀鈴似的申吟,這可把眾人的腦子給怔傻了,喬府里竟有奴僕敢女扮男裝的亂搞?
「你……你這不知輕重的丫頭!」到底是親父女嘛,喬老爺慶幸自己即便是老眼昏花,也沒認錯了自個兒的親閨女。
「……呵呵,阿爹呀……」喬求兒略仰起頭,露出了一張慘笑兮兮的臉面。她的臉蛋和衣服上都很不幸的沾了些剛才灑出的穢物,夾雜著干燥的草皮,形成了一股說不出有多惡心的惡臭味兒。
「你別叫我!我沒你這個沒心沒肝的不肖女!」喬老爺只手捂著口鼻,一步步走近了喬求兒,他身體氣得發抖,當心里的冷汗流個不停,手指顫顫地指問︰「你……你是想索性離了家、逃了婚,和咱們喬家斷得一干二淨是不?」話剛落下口,他已一口鮮血的從唇間涌吐了出來。
「阿爹……」被喬老爺說了這樣的重話,又驚見父親被自己氣成這樣子,再頑皮取巧的喬求兒也笑不出來了,嚇得眼淚撲簌簌得滾落而下。「女……女兒不敢。」
「哼哼,不敢?咱們喬家最聰慧、最任性的三小姐,也會有不敢做的事情嗎?」喬老爺苦澀地諷刺道,唇畔的胡渣上全沾滿了他未干的血跡。
「爹怎麼想就是不明白,皇上為你精心挑選的這樁親事,你究竟是有何不滿哪?人家石大將軍可也是相貌堂堂、名傳千里呀,你這小丫頭就算眼界再高,也該滿意這樣的安排了吧!」
「阿爹,女兒……女兒年紀還小,想陪著阿爹,不想嫁……」
「這可是皇上欽定的婚配呀,豈容你想或不想的。或許……你不是不想嫁,而是以你心浮氣傲的性情,根本就不想讓旁人安排你的終身大事,是不是啊?」
「……」知女莫若父,喬求兒的沉默也正應許了她心底的答案。
案女倆沉默良久……
「唉,罷了罷了,再不順心也終歸還是老夫的親閨女啊!」喬老爺望著喬求兒梨花帶淚的粉臉,搖搖頭,腳跟不穩的晃了幾步。「你若真想離家,就索性走得遠遠的吧,咱們喬家便當從此沒有你這喬求兒了。只管你自個兒去逍遙快活……這欺君之罪……你、你也甭管啦!」說罷後,他深嘆了口氣,就神色落寞的往後院的回廊間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