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妮听到後面的幾個字,不禁笑了出來。
「我忙死了,別呱呱叫。」維愷說著,拿起桌上一根短鏢射過來。
「接招!」安迪擺個自武俠片學來的姿勢說︰「但願這次到法國參觀葡卜酒溫泉浴,可以洗回你的英俊瀟灑。對了!如果看到凱瑟琳麗塔瓊絲和瑪丹娜,別忘了向她們要張簽名照。」
「這兩個才生了孩子的女人,有什麼看頭?」喬安妮冷哼一聲說。
「我們到法國是為生意,又不是去享受。」維愷不耐煩的說。
「才怪!這不是你們兩個的蜜月之旅嗎?」安迪怪聲怪調地說。
「欠揍!」喬安妮去了一個小酒瓶過來說。
安迪又伶俐地接住說︰「今天頁倒霉,為何每個人都要攻擊我呢?」
「我到後面的辦公室去,沒事別叫我。」維愷起身說。
當高高長腳的背影消失後,喬安妮說︰「誰讓你胡說八道?」
「我可是為妳好的!」安迪說。
「才不要你雞婆!」喬安妮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維愷將門關好,揉揉額頭,心里有說不出來的煩亂。突然,手機響起,吳菲麗在那頭說︰「喂!維愷,你留話說要到法國去一趟,是什麼時候動身呢?」
「這個周末。」維愷說︰「妳有沒有要我帶的東西呢?」
吳菲麗頓一下說︰「你只要把魂帶回來就好了。」
維愷清清喉嚨說︰「媽,妳真愛說笑。」
「呃!中國新年時,我打電話回台灣拜年,你于伯伯家沒人,前幾天他們打來說回家了。」
吳菲麗試著說︰「現在紫恩一個人在倫敦,或許順道去看看她吧?」
「媽,我終于明白自己的傻氣是從哪里來的了。」維愷長嘆道︰「這災難由台北到紐約不夠,還要制造到倫敦嗎?」
橫跨亞、美、歐三洲?吳菲麗有些歉疚地說︰「對不起,是老媽胡涂了。」
老媽胡涂,他又何嘗清楚?望著手機,紫恩的號碼仍在心頭,只是線路已經不通了。
法國的酒莊之旅整整一個星期,維愷和喬安妮參觀了著名的酒療中心和葡萄酒溫泉,不但和各地的企業家談,也看到類似資生堂及蜜絲佛陀的業者到此見習。
喬安妮在過程中比他積極許多,在一些宴會里,大家遠視他們為一對。
喬安妮是很明顯地想與他重修舊好,對外,她絕對是個有幫夫運的妻子,但維愷就是始終無法對她產生像對紫恩一樣的感情。
看著法國的天空,他想,那些雲多久會諷到紫恩的眼前呢?在紫恩的生命中,打敗他的只有舞蹈,和舞蹈又有什麼好爭的?她總有跳不動的一天吧!
雖然她是紫恩心中的第二,但紫恩卻是他的第一,這才是真正的重點所在,就如老爸說的,紐約距離倫敦不遠,兩地此刻在法國,不就只有一峽之隔嗎?
不管兩年後她是否專心一意,但這是他們兩個能長相廝守僅有的機會,不是值得他再試一次嗎?
于是,在法國機場,維愷將飛機改成去倫敦,丟下喬安妮孤伶伶地一個人回紐約,還帶著一肚子的委屈,淚灑大西洋上空。
倫敦春雪已溶,地面樓宇都濕淋淋的,潮氣十足。維愷來到皇家劇院,由詢問員查到芭蕾學院的住址。
「紫恩.于?計算機里沒有她的數據。」學校的人說。
千里迢迢來到此地,竟是這種結果?!維愷發揮他獨特的魅力懇求著,總算有一位職員指點他說︰「你到歌劇院附近看看,很多舞者都住在那里,或許可以打听到你要的消息。」
維愷以鍥而不舍的毅力,終于在第三天要到了一個叫索菲亞女孩的電話。
「你是中國人嗎?」索菲亞听見他找紫恩,劈頭就問︰「我正等著你呢!」
正等著他?維愷手拿話筒,一頭露水,難道紫恩知道他會出現在倫敦嗎?
帶著好奇心與期待,他來到索非亞那位于灰磚樓的公寓,遠處鐘聲叮當作響,一群鳥撲翅飛過。按了電鈴,一個金發的年輕女孩來應門,看見他便說︰「我是索菲亞。」
「我叫維愷。」維愷握著她伸出的手說。
「幸好你來得早,不然我就準備要去度假了。」索菲亞從里頭搬出一個紙箱,「這是紫恩來不及帶走,先寄放在這兒的東西,有她的書和蒙妮卡寄來的底片,謝謝你特意跑來一趟。對了,你什麼時候去台北呢?」
「台北?」維愷愈來愈覺得迷惑。
「是呀!不是你要回台北,紫恩才托你來的嗎?」索菲亞說︰說我們祝福她,希望她能早日康復。」
「早日康復?」維愷抓住她的話尾,「紫恩生病了嗎?」
「你會不知道嗎?」索非亞有些懷疑了,「紫恩去年聖誕節就為了慢性骨髓炎動手術,雙腳不能行動,回台北復建了。」
紫恩的雙腳不能動?維愷無法想象那畫面及接受這事實,整個人怔忡慌亂,為套出更多的內情,他模糊地說︰「我曉得她病了,但不清楚有多嚴重……妳說她雙腳不能行動,是暫時的嗎?」
「如果復健情況良好,兩年後就不必里輪椅或拐杖了。」索菲亞照實說。
輪椅?拐杖?兩年?這些詞句像閃電般擊中他的心,他記起紫恩哀求他等兩年時悲傷的表情……維愷低啞地說︰「她怎麼會突然得這種病呢?我……我上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還很健康呀?」
「你一定很久沒見她了。」索菲亞說︰「紫恩去年七月就知道自己得這種怪病了。」
去年七月?那麼紫恩在紐約時,從頭到尾都明白要動手術的命運,她還努力地完成吉賽兒的表演,這期間不但要忍受疾病的折磨,還要面對他帶來的愛與恨的困擾。
維愷必須強烈克制,才能不讓情緒崩潰。他內心有無數的痛苦及憤怒,痛苦的是,熱愛舞蹈的紫恩,如今連走都有困難,她將情何以堪?憤怒的是,她居然沒有告訴他,將他排斥在她的苦難之外,這比拒婚還要傷他的心呀!
幸好他來了,沒有空空的等待,讓彼此再度錯失。不!他應該更早來的,在紫恩一到倫敦時就追隨她而來,但只怪他太頑固,光顧著自尊,不曾感受到她身心都說不出口的煎熬,他愈想,就愈多一層悔恨……索菲亞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志,「維愷,你會把箱子拿給紫恩吧?」
維愷直視她好一會兒才說︰「會的,我必須去見她。」
抱著箱子走出灰磚樓,再走回旅館,倫敦的三月盡是無法承受的淒楚雨絲,也擾亂了他向來篤定自信的心。在等待往台北的機票時,他翻著一張張底片,想起紫恩說,她希望能有一張放大的芭蕾舞劇照做紀念,芭蕾是她的夢,而她或許再也穿不了舞鞋了。
維愷把箱子里的書再重新排列,其中有一本是吉賽兒,紫思曾一遍又一遍敘述其中的故事,他試著讀了幾個片段,同時回愷紫恩那美麗又清靈的舞姿。
突然,有一頁折迭的字片掉出來,像是一封信。他一眼就看到起頭的「維愷」兩個字,既是給他的,他就忍不住要讀下去。
維愷︰很奇怪,由醫院出來,第一個想到就是你。我剛由醫生那兒得知,我得了慢性骨髓炎……維愷讀著對他而寫的信,反復再反復,直到心在淌血,人被掏空,再也看不到眼前的事物為止。
曾經滄海難為水,我不知道你,但那至少是我……也許該慶幸你六年前沒有娶我,否則,此刻你就要有個纏綿病榻的妻,那是多重的負擔呵…………太年輕而相愛,只能用「渾渾噩噩」四個字來形容,如今清楚了,一切也都太遲了……的確是渾渾噩噩、如夢初醒,而他這場夢也作得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