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復雜的眼神望著站在窗前的斐兒,她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漠,唯有他在這里受罪生氣,這或許就叫「色不迷人,人自迷」。
一個個問題如冷水灌頂,一寸寸澆熄了他的心。
他用斷然的聲音說︰「從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上班了。以後我們之間不相于,也互不干涉,你不許再去打擾我父親。」
斐兒訝民他的輕易妥協,似乎是在看那份傳真之後,才有如此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以致她很想看看其中的內容,也很想知道是誰傳發的訊息?
但她知道這種好奇心並不適合她,她只有以疏遠的語調說︰「是的,岳老板。」
她合攏大衣.逕自走出大樓。黑夜的風,刺骨地吹著,在這種時候,路上的行人極少,感覺異常荒涼。
她才踏上馬路,後面就有腳步聲相隨,接著是海粟的話,「我送你回家。」
「不必,幾步就到了……」
斐兒的話尚未說完,兩輛救火車便從身旁急駛而去,尖銳哀鳴的響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特別駭人。
她倒吸一口氣,仿佛看到黑煙烈火,就像那些醒來的夜,噩夢的情景,還有在腦海中分分秒秒告存在的懼怕……
又一輛救火車駛過,接著是救護車、警車,全往她家的方向而去。會不會是母親?她會不會是起來燒紙錢趕鬼了?
「不!不可以失火!」斐兒大叫著,然後瘋狂地在街道上跑起來,頭發飛散一臉。
海粟被她的舉止嚇到了,也不自覺地跟在她後面追著。
不是才辭掉她嗎?不是才說互不干涉嗎?這個可恨又邪惡的女人啊!他竟然會莫名其妙地又和她一起夜奔?
他很想停下來,但斐兒的驚恐攫住他的心,教他忘了方才「男兒當自強」的決心。她說失火,到底哪兒失火?
其實不用問了,圍聚的救護車和人群,濃煙的味道,還有他們奮力沖刺的目標,都直直指著斐兒的公寓。
結果,陷在火海中的,正是海粟為她租來的新房子。
***
斐兒坐在醫院急診室的外頭,滿腦子仍是兒小時前的混亂。警笛鳴聲,人們的哀哭咒罵,火舌的嘩嘩剝剝,然後一切毀掉,抬出來的是不成人形的母親。
「斐兒,你……又縱火……要燒什麼……」芝秀臨上救護車前,還痛苦地呢喃著。
除了芝秀,還有一位老太太在逃命時摔斷了腿,也正在急救中。五間公寓,有全毀和半毀,一夕之間失去家園的人心中皆充滿了憤怒和無奈。
老太大的兒子和媳婦,帶著幾個孩子,不時對著斐兒怨訴,「火是由你家燒起來的,我們辛辛苦苦買的房子,半輩子的積蓄,你們要負責呀!」
斐兒沒反應,像傻了一般,反而是海粟不停地安撫災戶說︰「放心,如果火場鑒定是我們的責任,我們會盡全力賠償的。」
斐兒的眼神定定的看著前面,對四周的聲音仍然沒有反應。海粟以為她冷,于是月兌下外衣被在她的肩上;以為她擔憂,所以不時給她鼓舞,他這人就是如此,災禍當前,所有的恩怨都會被暫放到一邊。
天漸漸亮了,海粟才想到應
懊給父親報平安。他這樣沖出來,又一夜未歸,家人一定很擔心。
算算時間,習慣早起的父親應該準備出去運動了。
他撥了一旁的公共電話,正是岳昭輝接的,一听見他的聲音便說︰「是海粟嗎?你去哪里了?我可是急了一夜呀!」
「對不起,爸,我人在醫院。」他說。
「在醫院?你怎麼了?是蘭斐兒傷你了?」岳昭輝急急的問。
「不是。」海粟連忙解釋,「斐兒家失火,她母親身受重傷,醫院正在急救,我們在這里等消息。」
「蘭斐兒又縱火了?」岳昭輝直覺地說。
「不是斐兒!房子起火時,她正和我在一起,不可能縱火……」海粟說著,看見幾個警察走向斐兒,于是便匆匆的說︰「爸,我得掛掉了!」
「喂!海粟呀!沒你的事就快回家吧!千萬別和蘭斐兒牽扯不清……」岳昭輝利用最後的幾秒說道,但線那頭卻「 !」的一聲切斷了。
斐兒整夜未睡,又是和海粟爭執,又是火災的,她眼下的青影幾乎已凝成黑色,讓縴弱的她看起來更加淒楚可憐。
一名警官手拿紀錄簿,溫和地對她說︰「火已經控制住了,此刻消防人員正在清理現場……呃……根據初步判斷,火是由你家開始的,可能和燒紙錢有關。」
斐兒看著他,面無表情。
「據你母親說,呃!我們救她出來時,她一直說火是她女兒放的。」警官謹慎地問︰「你有姐妹嗎?」
「我是她唯一的女兒。」斐兒語調冷靜的回答。
「那麼,火是你放的?」警官的眼楮緊盯著她。
斐兒又不開口了,眼瞼垂下,一副認罪的模樣,倒是旁邊的海粟氣急敗壞地說︰「不可能是斐兒!火災發生時,她正和我在幾條街外,除非她有特異功能或分身術,否則不可能一面和我說話,又一面去縱火!」
「你又是誰?」警官抬起頭看著他問。
海粟遞出身上的名片,對方在看到他的名位及頭餃後,判斷應該不會作假,便說︰「你是證人,可證明蘭小姐的無辜,那麼一切關鍵就在蘭太太身上了。」
「沒錯,但你們要問案,也得等到蘭太太生命沒有危險,恢復知覺以後了。」海粟說。
幾個警察離去後,海粟直直的看著斐兒說︰「你怎麼了?為什麼不否認?火明明是你母親引發的,她為何要推給你?」
「什麼都不要說了,她正在受苦,還生死未卜呢!」斐兒別過頭去,表情有些哀傷。
「我想你累了,我去買些早餐。」他站起來說。
「不!你該走了,這是我的事,你不要再回來了。」她說這話時,態度很堅決,並把他的外套月兌下來遞還給他。
海粟只是站在原地凝視著
她,並不伸手去接。
而後,當他走出醫院的長廊時,他知道自己會再回來;而且還會供應食物和金錢。跑不掉了!昨晚當他直覺地追在她後面時,就再也沒有辦法月兌身了。
斐兒呆呆地望著手中的黑外套,他不拿走,就表示他的不離開。為什麼?在她這樣卑劣地對待他後,他為何還要留下來呢?
一滴淚、兩滴淚,在厚厚的呢料上滲出濕濕的圓圈。她哭了,有一些是為母親,有一些是為自己,還有一些是為了海粟……
***
芝秀全身有百分之八十的面積燒傷,加上她原本心髒就不好,醫生對她的存活率十分悲觀。
她清醒時,情緒很不穩定,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痛則尋死,不痛則又求大家別讓她死,斐兒是唯一能應付她的人。
斐兒總嚴肅著一張臉,沒好言也沒好語,但照顧母親卻極為細心,全天候不眠不休,也不怨天尤人。
她堅忍的模樣,常讓海粟動容,忍不住想,一個有孝心的女孩,應該不會壞到哪里去,她是那種屬于面冷心熱的人嗎?
藝秀有精神分裂的歷史,生命又面臨垂危,所以,刑事方面並不起訴,然而,真正麻煩的是民事部分,幾個受災戶聯合控告,要求一筆龐大的賠償金。
海粟主動請律師,包攬了大半的工作。可是,他看不到斐兒的感恩,她好像理所當然地接受,讓海粟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又被斐兒利用,當了冤大頭?
在家人的壓力下,他嘗試著慢慢抽手。或許他又多管閑事了,斐兒根本不需要他的幫忙,甚至可能還在背地里笑他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