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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草 第12頁

作者︰言妍

「我很小的時候就過繼給叔叔和嬸嬸,他們帶著我到南方生活。兩年多前他們去世,我才又回來。」她照實說。

「我明白了,所以才會有那艘喪船。」宗天說︰「那年你走得如此快,連一聲告別都沒有,挺教人惆悵的。」

「我們是喪家,根本連靠岸都不吉,事情辦完了,自然快走;而我更不該下船,還進入民宅。」湘文輕聲訊。

「你若不下船,我們怎麼能相遇呢?」他說。

這話讓湘文面紅耳熱,她有些手足無措地說︰「我該回去了。」

「不!別那麼急!」宗天面對著她說︰「你好象一直在躲我。我和範家那麼熟,也進出好幾次,竟沒看過你,真是太奇怪了。」

「我沒有躲你,一切都只是巧合罷了。」她心虛地說。

「這‘巧合’卻害慘了我。自兩年前宿州鎮一別,我始終在人群中尋你,哪里知道你是我汾陽同鄉呢?上天的安排也太捉弄人,不是嗎?」宗天說出心中的話。

「找我就只為還一條小小的手帕嗎?」她月兌口而出。

那雙美麗的眸子望向他,如清晨的湖水,澄澈、無波、寧靜,他能告訴她種種的思念及幻想嗎?那不等于投一塊石頭在水中,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畢竟這才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相識,他可不想嚇跑她。

「或許吧!我可是個路不拾遺的人。」宗天幽默地說,並換個話題道︰

「其實,我早就久仰湘文的大名了。我听芙玉說,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對刺繡尤其有天份,你常帶領姑娘會繡廟堂錦簾和各種慶典的旗幟。我一直把你想成是已婚的太太,甚至是兆青的大姊,絕想不到多才多藝的湘文,竟是如此年輕的你!」

「我才沒有多才多藝,那都是大家亂傳的。」她被夸得極不自在,只說︰

「時間晚了,我真得走了!」

「不!」宗天又急了,他多想留住她,覺得相聚匆匆,千般不舍。他靈機一動說︰「來看看我刻的鷹。」

宗天走到一棵壯偉參天的翠柏前,輕撫著身前的一塊樹皮,上面果真飛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鷹,嘴還昂嘯著。

「那是我五年前離家,立志要衣錦還鄉時刻的。」他微笑地說。

「刻得真好。」湘文想到他替哥哥療傷的手,忍不住說︰「你有一雙巧手。」

「你會繡花,我會雕刻,配不配成為你的好朋友呢?」他認真地問。

「你是救人濟世的醫生,我哪能和你比?」她咬咬唇,向後退,又想說離開之類的話。

他識破她的企圖,忙搶先說︰「你說我救人濟世,是不是對我秦宗天的印象不錯?說說看,你都知道我什麼,了解我多少?」

他這人又開始肆無憚忌了!湘文絕少和男子獨處的經驗,只有和他,又偏偏都反世道而行。此刻,她當然是目瞪口呆,啞口無言啦!

宗天看她可愛的模樣,不禁逗她說︰「你是不是听說,我秦宗天自幼就聰明絕頂,鋒芒畢露?比如,我五歲能背石頭碑刻的‘海上方’,十歲能仿醫書配藥,十二歲能看病,十六歲念完所有中學的書。」

湘文瞪大眼楮望著他,他又繼續說︰「還有,我如何參與護法運動,如何和軍閥斗智。我是個頂天立地、有為有守的青年,也是現代的李時珍,但我比李時珍更好,因為我還懂得西方醫學……」

湘文噗哧地笑了出來,哪有人這麼自夸自擂的?他的臉皮也真夠厚了。

宗天是第一次見她笑,那種快樂及成就感簡直無法形容。所以,古代商紂為了博妲已一笑,亡了自己的國家,其實並不是那樣愚蠢或罪不可赦,因為那一笑之珍貴,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

「我的優點既然那麼多,夠有資格成為姑娘的朋友了吧?」他乘勢說。

湘文笑得臉泛桃紅,但她仍用間接的方式回答說︰「你是我們範家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那麼,我可以再見到你嗎?」他又問。

「你到範家,就會見到我。」她回答。

「不!我是說在這里,古柏樹下,像今天一樣。」他坦率地說。

她的笑容隱去,眉頭快速地皺起,有點指責的說︰「這算什麼呢?男女授受不親,我今天來,已經很不對了,但至少是為了一條手帕,以後就更沒有理由了。」

「湘文,你听我說……」宗天向前一步,幾乎快踫到她。

「不!我不會再來,我們不可以再單獨見面了!」湘文害怕他真會拉她,一說完,就快步離去。

「湘文,別跑!」他跨上巨石大喊︰「你慢慢走,小心摔倒,我不會追你的!」

但她依然沒有慢下來,一會兒就看不見她的粉紅衣裳了。

聊了天,也彼此了解,又引出她的笑容,為什麼還是這種結果呢?

湘文比他見過的所有姑娘都保守矜持,已是民國時代,外面都高唱自由戀愛了,她還在用「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

現在不能單獨相處,那麼結婚後呢?她和他面對面,還會如此害羞排拒嗎?

或許她生性內向,或許她年紀還小,怕是十八歲都還未滿,膽子總沒那麼大;但他卻等不及,他好想擁有她,和她朝夕相對,永不分離呀!

「湘文,你躲不掉的,你總有一天會是我的妻子!」他對著林間大叫。

綠蔭深處傳來不清楚的回音,狂喊後,宗天的心情好多了,他有辦法讓她再見他的。

第四章

湘文就著亮白的陽光,將手中的金箔搓入緒紅的繡線中。這是一份極需要耐心的工作,以往她都能一氣呵成,今天卻很不順利,在幾次中斷後,連向來溫婉的地也急燥起來。

全是宗天害的,弄得她愈心煩意亂。這些天耳旁盡是他「做朋友」的提議,可他們之間能當朋友嗎?當朋友就得私下相會嗎?不!這當然違反她自幼所受的教育及訓示。

可是他的急切,總讓她心動與不忍……

因為太專注于自己的思緒,湘文好半天才發現一旁繡荷包的二姊正對她說話,「……曹家又派人來說媒了,娘不好再拒絕,只說先合八字再談。唉!我現在是分秒都難捱,全家人都看我不順眼,巴不得我早點嫁出去。」

「曹家少爺似乎很有誠意,這已是第三次來提親了。」湘文說。

「可是我還在等……」湘秀沒有說下去。

湘文知道那名字,捻線的手輕輕一顫。

「我很傻,對不對?芙玉都暗示我了,她母親中意的是慧梅,說親的第一個選擇也是慧梅。我承認,論家世、容貌、才華,我當然是不如她,但我認識秦大哥幾乎是一輩子了,總不該輸給才來一年的外來者吧?!」湘秀說到最後,竟有些激動。

湘文手持的金箔又斷一根。既要說親慧梅,他又為何招惹她呢?

「小時候我們兩家人常開玩笑說,兆青娶芙玉,我嫁給宗天,親上加親,雙方都不損失。」湘秀繼續發泄內心的苦悶說︰「誰知長大後就沒人當一回事了。芙玉選了方克明,大哥另娶,只有我還認真著,使惹人笑話而已。」

「姊,秦大哥有給你任何承諾嗎?」湘文說出她心中隱忍已久的疑問。

「就是沒有,我才難以開口。」湘秀嘆口氣說。

「秦大哥是不是有很多紅粉知己呢?」這是湘文為自己問的,「我的意思是,像風流成性,用情不專…….「你怎麼會這麼想呢?秦大哥絕不是那種人,他雖然豪爽不羈,但對女孩子還是很正經、很守禮。我記得,以前若屋里只剩下他和我兩個人,他一定會馬上離開避嫌,不曾有過任何輕浮的舉止。」湘秀趕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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