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兒?還不快向你大哥打聲招呼!」秦孝銘說。
宗義回過頭,忙微笑地叫聲大哥。
「宗義長壯不少,配藥診脈方面,想必也頗有長進吧?」宗天拍拍這個個頭和他相當的弟弟說。
「我沒有大哥的天份,老記不清各種藥草的療效。爹說病人踫到我,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宗義自嘲地說。
「他呀!不肯用心,每天盡迷那些拳腳功夫,練得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成了一個有勇無謀的武夫。」秦孝銘搖搖頭說。
「武夫有什麼不好?既能保鄉,又能衛國。過年前,有一批土匪強向汾陽城民索錢,要不是我和方大哥一群人日夜守著,大家早被洗劫一空了。」宗義抗議說。
「克明從太行山學藝回來了?」宗天驚訝地問。
「是呀!去年中秋他就正式繼承家業,成了‘忠仁館’的館主,好不威風。」宗義興奮地說︰「他鼓勵我也到太行山去找那位熊師父,但爹說一定要等你回家,我才可以離開。」
「那當然。方家有子承衣缽,我總不能兩個兒子都落空吧?」秦孝銘板著臉孔說。
「爹,我習醫,宗義習武,都是救人濟世的事業,您不但不會兩頭落空,而且秦家還會多一項傳統呢!」宗天打圓場地說。
「說得好!秦家的奉恩堂,最弱的就在跌打損傷的藥,我現在正準備加強研究。」德坤附和說。
「說到外傷膏藥,我帶了不少回來,想讓大家論斷一番,我們現在就到藥局去吧?」宗天建議說。
孝銘聞言,眼楮不禁亮了起來,總算露出一點笑容。
宗天正要收起那本西洋醫書,德坤阻止他說︰「借我老人家看看,我一直對那些長毛大個兒很感興趣,很想知道他們的心肝到底擺在什麼位置。」
宗天和宗義大笑出來。從前德坤是以死硬守舊派著稱,沒想到年紀大了反而開通,願意接受新事物。秦孝銘則正是肩扛重任的時候,不敢任意改變,所以行事便自然趨于保守。
但宗天有信心,奉恩堂到了他這一代,會有更創新的局面。
※※※
棒天,宗天花了一早上,跟著父親檢視藥局和藥庫,還有在主屋之外的磨藥處、熔料房、曬藥棚、窯室及膏房,甚至幫忙診斷一些小病痛。
奉恩堂的生意比他記憶中好得多。
「一方面是汾陽城的人口增加了,一方面則是大家知道小秦大夫回家了,都慕名前來。」宗義半玩笑地說。
「我有什麼名好慕的?」宗天不以為然地說。
「那得感謝爺爺。他逢人就夸你,說你采遍天下奇草,訪遍天下名醫,習得一身絕技,差不多是華佗再世了。」宗義又說。
「這太荒謬了!如此一來,我不是有很大的壓力了嗎?」宗天啼笑皆非地說。
「我看你是胸有成竹。奉恩堂的一切對我而言才是壓力,我很高興你回來,這樣我就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了。」宗義坦白說。
而他喜歡的又是什麼呢?宗天邊制藥袋邊想,如今汾陽城能夠吸引他的,那位琉璃草姑娘大概要排名第一了。
秦家的一切都是繞著藥堂打轉,等宗天真正有空和母親說話時,已是過了中午之後。
瑞鳳看著遲來吃中飯的大兒子,嘴上是合不攏的笑,「為娘的總算盼到這一刻,連看你吃頓飯也變成一種幸福。這次回來,我再也不許你走了。」
「娘是打算要你結婚生子。」在一旁的芙玉說︰「大哥不曉得,听說你要回鄉,媒人婆都踏破門檻了。娘那兒可積了一疊各家小姐的生辰八字和祖宗八代,只等你欽點一個!」
「娘,現在是民國十年了,還講什麼媒妁之言呢?」宗天反對地說。
「管他什麼年,人還是得傳宗接代的,不是嗎?」瑞鳳馬上說︰「瞧你都二十三歲了,人家這年齡,兒子起碼好幾個,你卻啥也沒有。你教我到這歲數還做不成祖母,你爺爺也盼不成四代同堂,罪過不罪過?」
「娘教訓得是。」宗天陪笑地說︰「但我現在才剛到家,總要讓我先喘一口氣吧?而且婚姻大事是急不來的,等我找到中意的姑娘時,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
「你不急,我們可急呀!」瑞鳳說︰「你大妹子去年訂了親,人家催著要今年底過門,可是你這做大哥的不結婚,我們怎麼辦她的?」
「芙玉訂了親?我竟然不知道!那位幸運的公子是何方人氏呀?」宗天高與地問。
芙玉羞紅了臉,瑞鳳代她回答︰「那人你也熟,就是忠仁館的方克明。」
「那個渾小子?就是以前愛餃草結盟,到處找人打架的方克明?」宗天笑出聲說︰「沒想到他還真有一套,居然訂走我如花似玉的妹子。」
「娘——」芙玉嬌嗔地說。
「克明這會兒可出息了。自從去年底打退土匪後,許多地方上的人都請他去練鄉勇,他的聲名之大,連縣長、鎮長都要敬他三分呢!」瑞鳳說。
「哦!所以是芙玉有福氣,得了個乘龍快婿?」宗天的笑容更大了。
「娘!您瞧大哥還是那麼促狹,人家說他,他倒說起我來了。」芙玉不依地說。「對呀!我給他這麼一轉,人都胡涂了。」瑞鳳忙說︰「我和你爹商量過了,下半年非幫你要一房媳婦不可,不許有任何反對理由。」
宗天本想爭辯,但旋即想起琉璃草姑娘。她人在汾陽,如果順利找到她,一切事就好辦了。他想也不想地說︰「姻緣本是天定,如果緣份到了,上半年都可能成親,娘就放寬心吧!」
「這才象話。」瑞鳳終于滿意地點點頭。
看母親和妹妹的表情,宗天才被自己方才說的沖動話嚇了一跳。從與他的藍色琉璃相遇這兩年來,他一直當她是一段美麗又遙遠的記憶,怎麼她近在天邊了,馬上就有娶她為妻的念頭呢?這太沒道理了!但一想到她的嬌媚動人及溫柔笑語,彷佛又有一種幸福感由他心底升起。
正發著呆,門簾掀起,有一位大漢走進來,沖著宗天憨笑。宗天一看,立刻迎上前又握手又拍肩地叫道︰「克明,好久不見啦!我一回來,就不斷听到你勇退土匪,保衛汾陽的光榮事跡,真教人佩服。」
「我哪比得上你?」方克明揚著濃眉說︰「你的智斗軍閥,救的是咱們中國,才教人津津樂道呢!」
「噯!那些是夸大之辭,你就別當真了。」宗天不懷好意地說︰「倒是你把我這凶悍的大妹子訂走,才是最不簡單的。」
方克明的臉紅到脖子,搔頭傻立著。
芙玉跺跺腳說︰「你們敘你們的舊,可別扯上我!」
「我可滿心疑問啦!」宗天仍忍不住調侃說︰「以後克明上咱們家,我都不知道他是找我,還是來看芙玉的?」
方克明很快便習慣宗天愛捉弄人的脾氣,鎮定地回答說︰「我今天是專程來看你的。本來兆青也要一起來,但木材行里忙,臨時分不開身。你曉得,他去年娶了妻,他爹又丟了一批生意給他,現在商人的市儈氣可重啦!」
範兆青、方克明和宗天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也學過桃園三結義的拜把兄弟。其中方克明豪爽,範兆青穩重,宗天則鬼點子多,三人合作無間,在附近城鎮的少年中無往不利。
然而,曾幾何時,他們各自謀生,都有意想不到的轉變。想到此,宗天不禁開心地說︰「他忙,我們就鬧他去!」
出發之際,方克明忽然回過頭對芙玉說︰「你來不來?河口有很多熱鬧可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