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浩也許具有隱情,他已經來敲好幾次門了,也,許你該和他談個清楚。」以緣勸說著。
「不!我不要看到他,一看到他那張臉,我就恨我自己的笨!」靈均橫著心說︰「我愛花,但也會小心哪些花有毒素。」
她眼楮一瞄,看見角落被摧殘的白水仙,花葉皆癱爛,她忙用紙巾小心抬起說︰「水仙花葉的汁液不能踫,它會使皮膚紅腫;又比如夜來香,長期放在室內,會引起氣喘失眠;還有,接觸過多的含羞草,會眉毛稀疏,頭發變黃……」
靈均一提到她心愛的花草,精神又來了,臉也不再苦哈哈的。
「如果誤食了白杜鵑花,會引起嘔吐、四肢麻痹……」靈均邊說,邊將殘敗的水仙拿到後院。
以緣唇角泛出一抹微笑,或許這孩子的傷口會比想像中復原得快。
門外有開鎖聲傳來,她知道是德威,忙將臥室門關緊,帶著一如平日的微笑去面對他。
「以緣,你還好吧?我曉得雪子來找過你了,她沒太過份吧?」德威手抱紫晶水仙,一見她就急急問。
「沒有。」以緣連忙說︰「她只是很傷心難過,任何女人踫到這種事都會受不了的,她算很有風度。」
「有風度?我不信。」他深知以緣慈悲的個性,又說︰「我已經告訴她一切了,她亂吵亂鬧,我就不信她會對你客氣。」
「我沒有關系,這件事中最無辜的人恐怕就是她了。你解釋真相時,有沒有很小心、很溫柔,讓她不要受太大的沖擊?」以緣怕德威的脾氣會弄巧成拙。
「你看,到如今你還處處為她著想……」
他說到一半,以緣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英浩,她說︰
「你還在呀!靈均大概還是不願意見你。」
「方阿姨,有些事我一定要和靈均說清楚,否則我寢食難安。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門外等一夜,等到她氣消為止。」英浩跨進客廳說。
「等一夜?」德威失笑地說︰「你從小到大都是冷冷傲傲的一個人,不見你對哪個女生笑一下,怎麼談起戀愛比我還痴呢?」
「痴什麼?」靈均不知何時由後院回來,她凶巴巴地說︰「他是把天下人當白痴,把自己也當白痴的那個'痴’!」
「靈均,你真的誤會我了!」英浩抓著機會就說︰
「我們相處幾個月了,難道你還不清楚我的為人?我若不是真的喜歡你,怎麼會把日本的事業丟著,舊金山的工作室放下,長期留在台灣呢?」
「幾個月有什麼用?有人相處了一輩子,連對方是圓是扁都不知道。」靈均一點都听不進去,仍氣沖沖地說︰「我最恨的是,你從頭到尾都不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一份建立在欺騙上的感情,你還能說什麼喜歡或誠意呢?我只要听到你對我的所做所為就覺得‘惡’心!」
「靈均!」以緣想阻止她說出更後悔的話來。
「惡心?你把我對你的愛形容成惡心?」這是英浩听過最具殺傷力的一句話,一剎那間,他祈求諒解的心冷卻下來,整個人有些絕望。
「你們兩個別太激動!」德威插嘴說︰「靈均,容我說一句話,英浩的個性和做人,我最了解,他隱瞞他和我的關系,最主要也是因為太在乎你。他從來不是玩弄感情的人,也不輕易許下諾言,如果他真的說愛你,那百分之百是真的,相信我!」
「我才不管真的假的,兩人之間貴在坦誠,他能對我虛偽那麼久,還有資格說真愛嗎?」靈均委屈地說。
英浩的心一直往下沉,他一生不曾求人,不曾遷就人,一個靈均已經打破他很多原則了,而她竟為了一點不得已的錯誤,抹煞他的所有心意,或許他的付出是不值得的,而靈均愛他的心還不夠完全。
他心灰意冷地說︰「如果你這麼想,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若不希望我再來打擾你,我就不再來了。」
這話听到靈均的心里,像重重的一拳。他那麼辛苦的追到這兒來,又在外面站了一晚,就如此輕易說放棄嗎?可見他的愛也不夠深,靈均的眸子浮上淚光。
「英浩,人在氣頭上,絕話是不能亂說的……」德威皺著眉說。
「他走好了!本來就沒有人要他來!」靈均忍住眼淚,對著德威說︰「你也別管我們了,你自己的事不更嚴重嗎?你現在要怎麼對我阿姨交代呢?她可是守你一輩子了,入世入不了,出家出不了,看你又給她惹出許多是非來!
「你都告訴她了嗎?」德威問以緣︰「一切一切,包括我們是她的……」
「我只說我們是夫妻……」以緣忙打斷他說︰「你不覺得這些就已經夠靈均受了嗎?」
「可是」
德威一臉的不贊同,他才說兩個字,身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他不耐地接听,表情慢慢變得凝重,幾乎到灰敗。
「雪子割腕自殺,現在人在醫院。」放下電話,他喃喃地說。
現場一片震驚,以緣先恢復冷靜,對德威說︰「你快去吧!她需要你!」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不肯放過我,不想成全我們!」德威額爆青筋的說。
「你必須由她的立場想,她一定非常痛苦,才這麼走極端的!」以緣推著他出去,「你快走吧!她一天是俞太太,你就有不可免的情義在,你快去吧!
「以緣,你不會因此離開我吧?」德威握著她的手說︰「記住,我不能沒有你!
「我會記住。」以緣點著頭說。
德威百般不放心,嘆口氣後才走出們。
以緣又忙推著一旁呆愣的英浩說︰「你也快跟去吧!看著你姑丈,別讓他出事情。」
英浩看了靈均一眼,她把頭轉開,他遲疑幾秒,也消失在黑夜之中。
「這算什麼呢?我們又算什麼呢?」他一走,靈均就說︰「你是德威的正牌太太,卻露個臉也有詛咒!
「的確是詛咒呀!」以緣所有的鎮靜都消失了,她跪坐在團蒲上說︰「眾生菩薩,我的痴又造了多少孽呀!」
「阿姨!不要這麼說,你沒有罪!」靈均抱著以緣,難過地說。
「雪子更沒有罪呀!」以緣眉頭深鎖地說。
‘都是俞叔叔,他既然愛你,就不該再娶妻,即使認為你死了,也不可以三心二意。」靈均說。
「靈均,不要這樣說你俞叔叔,人生並不是像一加一那麼簡單,你對英浩也太苛求完美了。」以緣無奈地說。
「做錯事的又不是我!」靈均仍然嘴硬的說。
以緣輕輕搖頭,念著「六祖壇經」中的話——
前念不生即心,
後會不滅即佛.
成一切相即心,
離一切相即佛。
靈均自幼隨外婆、阿姨吃齋念佛,多少也有些慧根,她問︰「你是不是要離開俞叔叔?」
「靈均,你已經長大了,或許是我該走的時候了。」以緣哀傷地說。
「不!我舍不得,俞叔叔也不能沒有你呀!」靈均反對地說。
以緣欲言又止,最後干脆保持沉默。她拿起念珠,靜靜地為雪子析福,願她平安無事。
靈均則坐在椅子上,望著綠竹發呆,耳旁頌經聲傳來,原本是莊嚴,原本是淨心,但不知為什麼,在靈均听來,卻帶著深沉的悲哀,不知不覺地,她的臉上掛了兩行清淚。
第八章
茶幾上,德威送回的紫晶水仙,也泛著一股幽淒。
醫院的急診處,亮著如白晝的燈火。走廊盡頭的手術室,森森緊閉。不遠處另闢的房間,有壓低的說話聲傳來。
「你還好吧?要不要再躺一下?」信威幫著敏敏調姿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