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容!」他叫啞了聲,喉嚨刺痛。突然,他看到一片撕破的淡紫布掛在樹枝上,他像見到鬼般跑過去,林木蔭蔭,他的倩容呢?他赤手撥開斷木,彷佛不傷不痛的開山機,快速前進,兩眼被憂急焚得火紅。驀地,淡紫身影在幾棵巨木後移動,很慢很慢,但至少兩只腳都能動。智威被釘在原地,嘴張得大大的,看著她一步步走近。
她跨過一條橫木,看見他,一會的恍惚後,緩緩說︰「我……沒有逃,我設法……要走回去。」
他的心如萬箭穿著,痛到他眼眶酸楚,淚凝在臉上。
「哦!倩容!」他沖過去緊緊抱住她說︰「妳嚇死我了!我的命起碼去了半條,細胞也死了百分之九十了!」
她還在茫然的狀態中,任由他抱著,只說︰「我非逃不可,有兩只山貓打架,牠們想吃我……」
「我知道。」他忍著心痛說︰「該死的山貓!」
「我沒有事……」她想站直身體。
「還說妳沒事,看妳這樣子……」他說不下去了,一把抱起她,往馬匹走去。
她設法平衡,設法解開糾結的發,說︰「我自己可以走回小木屋。」
「我們不回小木屋。」他斷然地說︰「我們回農莊,妳必須換下這身濕衣服,泡個熱水澡,喝一大碗熱湯,否則妳沒被山貓吃掉,也會凍死。」
他將她輕放在馬背上。她又迷迷糊糊地說︰「我是你的囚犯,不該騎馬,我用走的就好……」
「不要刺激我!」他由她背後上馬,一臉鐵青的說︰「我已經想殺死自己一千遍、一萬遍了!」
陽光露了臉,在雲氣尚濃的天穹投射著魔幻般的金光,也在布滿水珠的林間熠熠閃爍。馬細步走著,倩容彷佛坐在水流湲湲的船上。昨夜有如一場噩夢,在生死關頭走一遭。當她放棄時,卻是逢生,黑暗中隨意棲身的樹,巨大無比,密密的葉傘,形成一個保護她的頂篷。是智威的聲音引她走出林子,見了他恍如隔世,又忍不住喜極而泣,但她仍記得自己的尊嚴,她不願從他那里得到更多的輕視。她試著不踫他的身體,但他卻緊圈著她。溫厚結實的胸膛貼著她的背,熱能一波波傳來,也暖和了她冰冷的肌膚,臉有了血氣,感覺也逐漸敏銳,知道他有意的靠近,還有他吐在發上的氣息……終于到了農莊,她也彷佛由北極到了赤道。
「妳好像在發燒。」他抱她下馬時說。直接到浴室,他快動作地要月兌去她的濕衣服。
「我自己會弄。」倩容紅著臉阻止他。
「妳保證不會昏倒嗎?」他很嚴肅地問。
「不會,我精神好多了。」她趕忙說。他出去後,她洗了一個舒爽的泡泡澡,髒了四天的身體,需要來個徹底的大清理。
因為太專注而忘了時間,當智威直闖進來時,他只在腰部圍了一條毛巾,露出健壯的胸瞠和毛絨絨的大腿;倩容羞得鑽進水里,還嗆了好幾下。
「有什麼好害臊的?我們彼此還看過更暴露的呢!」他邪邪地說,似乎又恢復從前的風趣頑皮。
「拜托你出去,我要起來了。」她的臉紅透了。
「妳是該起來了。」他並沒有刁難地離去。
穿好衣服,走到相連的房間,他已經衣著整齊,拿著吹風機在等她了。
「坐下。」他指著椅子說。
「你要幫我吹頭發?」她吃驚地問。
「坐好,廢話少說。」他簡短地說。
第一次由男人為她吹頭發,又是智威,那感覺好特別。智威不小心望見鏡中的自己,他居然會干這種服侍女人的事,傳出去不笑掉眾人的大牙才怪!可是他仍一綹一綹仔細吹,以確保她烏黑的頭發回復原來的柔潤光澤。
接下去,他強迫她喝掉一大碗雞湯,又看著她躺在溫暖舒適的床上,才說︰「現在我必須回洛杉磯開會,冰箱里有現成的食物,妳餓了可以弄來吃,我黃昏時就會回來。」
「我……我應該回小木屋吧!」她不安地問。
「那可怕的地方,妳還住不夠嗎?」他簡直不敢相信她會說這種話,昨夜她帶給他的夢魘超過他此生所有的。
「我是來坐牢,又不是來做客的。」她小聲地說。
「妳此刻的任務,就是把身體養好,明白嗎?」他沒好氣地說。
「我沒有事,不會替你惹上官司的。」她說。
什麼?他做這麼多,操心到差點吐血,她竟以為他只是為了怕吃官司。不過,他日日也分不清楚原因,她既非朋友,也非親人……呃,大概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惻隱之心吧!
「駕駛員在催了,我得走了。」他說。
「對了,今天是第四天了,你可以放我父親和哥哥出來嗎?倩容壯起膽提醒他。
她可真得寸進尺。智威板著一張臉說︰「等我回來再說吧!」坐在飛機上,智威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放紀家父子出獄是可以,反正他們也吃足了苦頭;可是倩容呢?經過昨晚那場要命的驚魂記,她還一副沒事人般,吵著要回小木屋?他到底要如何才能找到她的弱點,徹底降服她呢?已發射的箭,沒擊中她的心,倒把他整了個人仰馬翻,她究竟有何魔法呢?他還不想放掉她,還不是時候!
躺在床上的倩容,靜听飛機逐漸遠去。她想著智威,臉緩緩熱起來,然後是頭部和四肢,最後連胸頸也有奇怪的疼痛。人在昏昏沉沉中,像烘在爐火上,體溫全面升高,高到干澀無汗。四周渾渾沌沌的,恍惚一直下陷,可她喊不出聲音來……
第五章
雪子送幾個大孩子去上夏今營後,偌大的俞家才安靜下來,敏敏趁著小立跟女乃女乃去散步,趕緊發幾份傳真到台北基金會的辦公室。才要擬稿,電話就驚響起來。
「喂!是姊嗎?」盈芳在那一頭說。
「台北現在都半夜了,妳怎麼還沒睡呢?」敏敏說。
「這時代沒有人早睡的。」盈芳精神飽滿地說︰「我才看完一場午夜場電影,又去夜市吃個宵夜,這會兒才踏進門呢!」
「妳瘋了!那麼晚還在外面晃蕩,多危險呀!」敏敏擔心地說。
「我當然不會是一個人啦!」盈芳回答,「有劉家志陪我,再安全不過了。光是他一身魁梧的肌肉,綠島式的小平頭,加上手臂上的刺青,早就把方圓百里內的歹徒嚇跑了。」
「妳又抓他去看電影了?」敏敏忍著笑說。
「對!而且是愛情文藝大悲劇,是哭得死去活來,又肉麻得教人心髒病發作的那一種。」盈芳得意地說。
「妳真壞,妳明知道家志最討厭看電影,還故意整他。」敏敏笑了出來。
「我可沒有拿槍逼他喲!我只問一次,而且數到三,他自己就跟來了。」盈芳說。
「我只是提醒妳,家志也是有脾氣的人,除了妳,還沒有人敢這樣招惹他。」敏敏警告地說。
「來呀!誰怕誰?」盈芳換個口氣又說︰「哎呀!我打電話來,不是要討論劉家志的,而是要告訴妳一件很嚴重的事,是有關俞智威的!」
「智威?他怎麼了?」敏敏問。
「我就說他那個人陰陽怪氣,沒安好心眼嘛!他竟然逼劉家志去替他綁架人,心有夠毒的。他自己是富家少爺,花些錢就可以推得干干淨淨,可劉家志有前科,到時不就慘了?」
「慢著!我听不懂,妳說綁架?到底是怎麼回事?」敏敏緊張地問。
「我也是不小心听到他們的電話才知道的。」盈芳說,「最初劉家志還吞吞吐吐,後來還是因為擔心那女孩子的安全,才同意讓我告訴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