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饒你,絕不饒你……」靖宇在心中不斷喃念。
他的眼光緊盯著人群,巴不得下一秒就能逮到可恨的小霜,能夠捏住她美麗脆弱的脖子,和晃出她冷酷無情的毒蠍心腸。
兩個多月了,他依然停留在那恍如惡夢的早上,興匆匆要接她去拍結婚照,卻拿到那封信。他不懂,真不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
按仇?她復什麼仇呢?為什麼挑上他?而他竟被騙得慘不忍睹,像暴尸荒野的人,皮肉綻開、體無完膚。
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一場不能容忍的欺騙,一種不允寬貸的愚蠢,是他和她,永遠都糾纏不清的沉淪。
他沒有告訴太多人事實的直相,大家只曉得小霜是為了害怕結婚,所以不告而別。但這已經夠窩囊了,他一生何嘗如此挫敗過?難道真如幸容所說,他對女人是遲鈍和無知嗎?
若幸容知道他其實是被騙,一定從此把他當成愛情白痴,他自己也想不透,為何當時沒有直覺?小霜出現得那麼蹊蹺,身世編得破綻百出,他竟沒有懷疑,反而一頭栽進她所設的迷局,還以為自己幸運,急著娶她為妻。多蠢笨呀!他非找到她不可,否則他永遠無法從這場惡夢中醒來。
按仇?哼!他要讓她嘗嘗什麼叫真正的復仇!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敢這樣整弄他,他絕不會放過她的!
他回到「頂方」,由專用電梯到十一樓。公司的人知道他心情不好,都比以往更小心翼翼,連在走廊踫到,招呼聲都不太確定。
他一臉殺氣來到辦公室前,嫌惡地望著淺灰地毯和扇形桌子,他怎麼從來沒發現這種設計和組合多麼俗氣粗陋呢?難怪他最近老僵在原地,一點創意都沒!
暫代尤秘書的年輕女孩早已從位置上跳起來。
「我早上交代的計畫案印出來了沒有?」靖宇不耐煩地問。
「還沒……,快了!計算機有些問題……」新秘書被他的臉色嚇得話說不清。
「我不要听那些!我說過中午要的!」他忍不住怒氣說︰「你到底從學校畢業了沒有?你沒把握坐那個位置就不要來,免得弄得天下大亂,這可不是在辦家家酒!」
「我……臨時被派來,還不熟悉……,我真盡力了,午飯都沒吃……」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靖宇用力握住雙手,如果是小霜,一定不會輕易被嚇倒,她兩眼一溜,總有辦法擺平他。他就這樣栽了嗎?看到年輕的女孩,就會想到她?
「那份文件真的很重要,你愈快弄出來愈好!」他盡量平穩聲調說︰「反正明天尤秘書就要銷假上班,我們兩個也都可以解月兌了!」
他轉身時听到後面松一口氣的輕呼,他走兩步又停下來說︰「叫警衛室的王文修組長馬上來!」
「是。」回答聲幾乎听不到。
他進到辦公室,陽光明亮,引不出一點開朗的心情。滿桌公文等著他,卻無絲毫處理的。他在地毯上來回走著,像一頭誤入山洞的野獸,在黑暗的岩穴中尋找出路,焦慮和憤怒都令他瘋狂,他必須要捏砰某個人……
「總經理,你找我?」王文修在門口說,神情戒備。
「我不是叫你每天來報告有關傅小霜的事嗎?現在已經過中午了!」靖宇冷冷地說。
「現在‘才過’中午,總經理。」王文修關上門說︰「何況也沒什麼新進展。」
靖宇瞪著這個一起練空手道和柔道的好朋友,這樣連稱兩次「總經理」,表示對方也不高興了。
「你就是想找人打一回合,對不對?直接說就好,我很樂意奉陪,總比用嘴巴傷人來得干脆!」文修一邊說,一邊搬動桌椅,騰出個空間來。
「我知道我最近很糟糕,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催逼你的原因,我也不想再這樣失常下去了!」靖宇懊惱說。
「所以我說愛情和女人沾不得,那些玩意是要用談的,而不是用陷進去的。」文修揚揚眉說。
「我和傅小霜之間能算是愛情嗎?她根本不是一個女人,她只是一場游戲,一個計謀,我目前暫時落敗而已。」靖宇全面否認掉感情的存在,他咬牙說︰「結果誰勝誰負,還未揭曉。我只需要線索,所有的真相,而不是一堆不著邊際的廢話,你明白嗎?」
「我明白,但我只受過保全訓練,可沒修過偵探課程,總要花點時間模熟門路吧!」文修回到公事公辦的態度說︰「現在我們知道傅小霜是個假名,父母的名字合起來是‘復仇柯家’,根本就是故意的。所以我已經往制造假證件的集團去找。」
「結果怎麼樣?」靖宇急急問。
「沒大進展,听說是內部自己人要的,所以透露的訊息很少。」文修說。
「給錢呀!有錢能使鬼推磨,再多都沒有關系,只要能找出小霜真正的身分,一切都值得。」靖宇說。
「你沒听過盜亦有道?黑社會也講義氣的,除非你給他們一個人名,還可能套出一些東西來。」文修說。
「簡直鬼扯,我們若有名字,又哪需要他們?」靖宇沒好氣地說。
「另外,那封信也是線索呀!」文修只看過一遍內容,仍舊搞不懂靖宇怎麼會牽扯上這種事。
「那封信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根本都是虛構的,那只是游戲的一部分。」靖宇往後退,撞到矮幾,他忙扶住差點倒了的百合花。
慢著!百合花,那純白的綻放,在陽光下,似乎提醒他什麼……腦中總是一片渾沌,很多該連系的片斷,散在意識深處,他努力想……,最後老浮現小霜花一樣的臉龐。
「我有預感,解答在我的腦海里,或許我該請個催眠大師,可以喚醒我一些記憶。」靖宇沉思說。
「嘿!你不會當真吧!」文修失笑說︰「我看我還是加班去找人比較快,免得催眠又給我催出一堆陌生的名字來!」
剩下的下午,那束百合花總在靖宇面前晃來晃去。最後他走到桌前,連睫葉整株拿起來看,手模到花瓣,有絨絨的質感,他不自覺摘下一片,白瓣飄到地毯,他又拔一片,落在桌上。
這情景他似曾相識,小霜常用的辭句。不只是白色的百合,還有紅色的玫瑰,粉色的蘭花,甚至支票……,同一個撕扯的動作,在家里,在辦公室內……
像在茫茫的宇宙中,兩顆逐漸接近的星球,爆炸渾沌,一個秘密的破解。天呀!她竟是「她」嗎?
小霜和那個為妹妹來吵鬧的女孩是同一個人嗎?他只能憑感覺去判斷,但陪著她們的男人百分之九十是同一張臉,靖宇和他交過手,探出出租車的面孔清清楚楚。
這個不學無術的小流氓究竟是小霜的什麼人呢?在對付小霜之前,他非狠狠教訓那家伙一頓不可!
回憶愈來愈明晰,脈絡一條條出來,連那封信都有意思了。他們來「頂方」鬧事,明的不成,就來陰險的,這八成是那個姊姊策畫的,她聰明機警,若小霜是她,這女孩子就太耐人尋味了。
她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呢?不!他一點都不在乎這點,他只要知道她的名字,再叫她為這場游戲自作自受,讓她領教玩火到他柯靖宇身上的下場。
他的臉硬結出很多嚴苛的線條,百合花被他撕了一地,連睫連葉,撕到無處可下手,他才發現手沾滿了碎屑。
他一點都想不起那兩姊妹的名字,似乎姓王或姓梁,但他可以馬上問出來。
他擦干指間的綠汁白屑,拿起電話,告訴秘書說︰「幫我接洛杉磯我大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