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午後,海浪逐漸變大,地平線處風動雲涌,大塊大塊的烏雲一下就遮住晴麗的藍天,太陽的金光也一絲絲被收回,大海倏地黯淡下來。
他們很快劃到岸邊,在搖擺的小船上跳著回到碼頭。才到一半,豆大的雨就啪啪落下,夾著閃電雷擊。
「奇怪,氣象報告明明說今天是‘晴時多雲’的天氣呀!」他拉她上岸,把一條備用的大毛巾披在她的頭上。
「你一定漏了後面的‘偶陣雨’三個字。」她在雨中吼著。
路上狂奔的不只他們,還有其它的釣客,各人往各人的船主家跑。海邊的兩實在很猛,打在身上都痛。
街邊一排租船店,兼賣海產,還幫客人調理現釣的魚,如今都點燃一盞盞的燈,在風雨中搖著暈黃的光影。
他們到了店口,全身都濕了。一陣燻魚香傳來,店中已坐了一些人,身後也不斷有人在用水。宛芸發現,除了中年的老板娘外,她是唯一的女人。
「老板娘,有沒有地方讓小姐清理一下?」靖宇一進去就問。
「是何先生的女朋友呀?!」老板娘笑容可掬說︰「當然有,用我女兒的房間就可以了。」
「真不好意思。」宛芸紅著臉說。
房間在樓上,紅花床單和紫花窗簾,櫃子及梳妝台有些女孩常收集的貼紙,但似乎有一段時間沒人住了。
她很快換上帶來的T恤和短褲,需要擦的是那頭濕漉漉的長發。
她站在窗前,望著雨中漁港,有一種奇怪的傷感情緒,彷佛所在地是世界邊緣,那麼不真切。
「我們釣的魚用清蒸的,你有什麼意見?」靖宇的聲音突然傳來。
「哦!很好!這是處理魚最好的方式了,尤其剛釣起來的。」她回頭說,看見他也換了一身干爽。
她回到梳妝台前擦頭發,不小心瞥見他在鏡中的身影,他的眼眸對著她的,像突爆的火花,令她一陣心悸。
「你使我想起在歐洲看過的一幅畫,正在戲水的水精‘靈芙’,相同的長發,相同的神情。」他低低地說。
「‘靈芙’?是在萊茵河上唱歌的那些人魚嗎?」她鎮定地問。
「不是。那些人魚會勾引水手,讓船翻覆,但‘靈芙’不理會任何人,只在山林水畔和魚嬉戲著。」他拿過毛巾說︰「我來幫你擦。」
她十分驚訝,仍任由他去。他的動作非常輕柔,一束束發絲細細拭干。她的神經末梢彷佛通了高伏特的電波,燃得她渾身如火,無法思考。
他突然嗅著她的發,唇移到她的粉頰,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已經深深地吻下來。
他抱著她,身體和她一樣燙熱。那堅硬的肌肉和輾轉在她唇上的,令她在昏暗中消魂,耳畔只有他急促的呼吸聲和窗外狂肆的兩。
他會不會壓扁她?畢竟他練過柔道和空手道……這一念隨著海上的雷響,將她打回現實。她在做什麼?竟沉醉在敵人的懷抱中?
她想掙扎,又隨即想,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嗎?她應該更鼓勵他,讓他更無法自制……但名彥又不在……在昏亂中,他猛地放開她。
「對不起,我太沖動了!」他手足無措說︰「我……我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我……」
宛芸感到一股冷意,她強作鎮靜,勇敢地看著他。
他卻低著頭,樣子很沉重,只說︰「我想魚大概蒸好了,要趁熱吃。我們下樓吧!」
他轉向門口,她立刻擋在他面前,放大膽子說︰「你為什麼要道歉?你難道不……不喜歡我嗎?」
「我……我這是佔你便宜呀!」他很訝異地看著她。
「我並不認為。」她望進他的眼,臉上的肌肉如一層面具,念出一句句台詞︰「因為我喜歡你,受你的吸引,這個吻是很自然的兩情相悅,我甚至希望一直吻下去。」
「小霜,我們不能這麼做!」他的皮膚泛起潮紅。
「為什麼?你未婚、我未嫁,我們接吻或擁抱,並不妨礙任何人呀!」她的台詞愈說愈順。
「不!你太純真、太年輕,又如此信任我;我簡直像個大一樣,我……」他很困惑地說。
「我說過,在我心目中你是英雄。我知道你是顧到孫小姐,但我不在乎!我也不想介入你們之間,我只要你不拒絕我就好了。她回來,我就自動走開,不惹一點麻煩。」她用充滿感情的語調說。
「你在胡說什麼?!」他往後一退,無法置信。
「我……我愛你。」她吞著口水說︰「我願意奉獻我的一切,不管你如何對我,我都心甘情願。」
「小霜。」他的聲音忽然變硬。「都是這該死的鬼天氣,我們兩個都應該冷靜一下……下樓吃魚吧!」
他往她身邊走過,一秒鐘都不願意再多留。
久久,她的腳都不能動彈,像黏在地板上。她已經跨出一大步了,到了勝敗的關鍵,甚至說了她從未說過的話,她覺得自己彷佛急于求偶的花痴,在哀懇一個男人的愛。這是她死也不會做的事,但為了宛莉,為了自己,不得不開口。
而那可惡的柯靖宇不但不領情,乘機風流一下,反而一副假正經的死德行,真是太莫名其妙,太不可原諒了!
「小霜,快下來吧!」他又在樓下喊。
她總算移動一雙腳,想到待會兒要面對他,就說不出的難受和糗大,他會不會在心里竊笑呢?
她算不算被拒絕了呢?
※※※
宛芸心情沮喪,搭了車回台中。她實在不知道復仇的勝算還有幾分。
那日從漁港返家的路上,她和柯靖宇都沒說什麼話。雨停了,陽光破雲而出,他們的氣氛卻一直很沉郁。
到了家,她先開口說︰「今天我在租船店說的那些話……」
「我們別再提了,好嗎?現在大家都累了。」他打斷她的話說。
「可是我是真心的!」她再做進一步的努力。
「回去吧!晚安。」他用很堅決的口吻說。
以後幾天,他總是很晚回家,很明顯是在躲她。她吃不好、睡不好,想自己是不是太主動、太熱情了,才嚇跑了他?
有些男人听到「愛」字,就如沒膽的縮頭烏龜,一點擔當也沒有,虧她還稱他為英雄呢!
宛芸除了沮喪,還有自尊心受傷的憤怒。柯靖宇算什麼呢?人帥也用不著那麼臭美!想她梁宛芸,平常才懶得看他一眼,給他臉,他還跩成這樣,真是愈想愈生氣。
回到老家公寓,她的心情才稍稍平復。三個月了,四處都是灰塵,她花了很長時間清理,尤其母親的香案部分。她一直忙到名彥來敲門,才發現天色已晚。
「我以為是闖空門的咧!」他一見宛芸便開心說︰「怎麼?那小子上釣了?我的相機和兄弟們都準備好了,只等總司令一聲令下了!」
「還說呢!我連個吻都很難要到,何況是上床呢?」她說︰「名彥,我真的那麼沒有魅力嗎?」
「怎麼可能?我們台中之花親自出馬,柯靖宇能不俯首稱臣嗎?」他模模下巴,想想說︰「除非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什麼老毛病?」她不解問。
「你不曉得嗎?你無論怎麼打扮,眉宇間都有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那是與生俱來的,改也改不掉,所以如何靖宇,也沒辦法對你產生婬念。」名彥振振有辭說。
「什麼婬念?真是難听!」她皺著眉說。
「看來,我要叫阿嬌幫你惡補一番了,從性感的內衣開始,到禍國殃民的妖媚之術。」
他起勁地說。
「好了,別髒了我的耳朵!」她阻止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