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他臉色不豫地轉身走進屋里,兀自生著悶氣。
由於不願再看她出現驚恐的神情,所以結婚後他一直跟她保持距離,可是她的反應也太傷人了吧?!
「我……」她隨後追上想要解釋,但姜濤並不想听,伯听到讓自己更生氣的答案,所以他迅速轉移話題——
「你去換件衣服,晚上我們要一起去參加『季氏』舉辦的宴會。」將公事包交給來迎接的陳嬸後,他疲憊地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為了彌補自己一年的怠惰,這幾個月,他一天至少上班十二個小時。尤其結婚以後,他根本就是以公司為家,在辦公室過夜是常有的事,除了因為工作真的忙碌以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要減少自己跟幽蘭踫面的機會。
最近,他的腦子里經常沒來由地浮現她的一顰一笑,讓他忍不住想接近她。但想起幽蘭在婚禮那夜的懼怕表情,又讓他心浮氣躁。為了避免自己又做出什麼事情來,他只能盡量和她保持距離。
「『季氏』!我不記得姜氏集團跟『季氏』有生意往來?」她當然知道「季氏」,它是商界的龍頭老大,主宰台灣的經濟脈動,也是眾企業爭相巴結的對象,但在她的印象里,姜氏集團跟「季氏」並沒有合作關系。
他閉著眼楮回答,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我跟季可焄是國小同學,交情還算不錯,偶爾會聯絡。」季可焄是「季氏」的下任掌門人,也是台灣最有價值的單身漢。
「可是……我沒有適合的禮服……一她現在手邊只有那件結婚禮服,總不能穿白紗去參加吧,那可是會貽笑大方的。
一直沈默站在一旁的陳嬸突然開口提議。「沈小姐的更衣室里還有很多未拆封的禮服啊!」
原本正在假寐的姜濤聞言突然張開眼楮,坐直身子反對。「不行,那是曼菲的,誰都不準動。」態度非常堅持。
對他來說這只是一種對死者的尊重,可是在其他兩人眼中,尤其是幽蘭,卻解讀成他對沈曼菲還念念不忘。
「少爺!」陳嬸語帶斥責地瞪他一眼,並用眼神指向一臉落寞的幽蘭。
「呃……我的意思是……」姜濤這才知道自己的說法無意中又傷到她,急忙想解釋清楚,卻又找不到適合的用詞和理由。
「沒關系,我懂。」一提到沈曼菲,他的表情馬上大變,看得幽蘭的心好酸。她怎麼比得過一個常駐在他心里的女人呢?回憶永遠比現實美麗啊!「對不起,我先上樓梳洗。」幽蘭想裝出鎮定的表情,卻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她趕緊匆匆轉身上樓。
自從認識他以後,她變得非常容易落淚,對於向來自律的她來說,並不是個好現象。
「喂……」姜濤內疚地看著她的背影,想開口喊住她,聲音卻梗在喉頭。
「少爺,我問你,」陳嬸再也忍不住了,難得說出逾越本分的話。「一個是已經死去的人,另一個是可以共度未來的人,哪一個比較重要?」
當然是可以共度未來的人!他直覺要答,但突然想到陳嬸指的不就是曼菲和幽蘭嗎?差點沖出口的答案再度吞回肚子里。
他當然知道要看向未來,不能再沈湎於過去,但是他的情形不同,他可是背負著兩條人命的罪孽呀!
這樣的他,能夠自私地享有幸福嗎?
「人死不能復生,沈小姐已經是過去式,你為她消沈了一年,夠了吧。少女乃女乃是個好女人,少爺,你可不要辜負她,要好好把握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否則等到失去了才要後悔,那就來不及了。」
陳嬸語重心長地說完之後,便轉頭回廚房去,留下姜濤一人獨坐大廳,苦惱地面對自己怎麼也擺月兌不了的陰影。
選擇繼續住在曼菲一手打理的房子里,是為了時時提醒自己的罪過,這是他欠曼菲的,尤其在察覺自己對幽蘭有越來越多的好感之後,他心里的罪惡感也更深了。
不用陳嬸說,他也知道幽蘭是個好女人,她不但人長得美,工作能力又強,而且個性溫婉體貼,是個會讓男人心動的好女人,就連他這個以為自己已經心死的人,都深深被她所吸引,這是不爭的事實。
說來也奇怪,幽蘭似乎很輕易地就闖進他的心房。
他跟曼菲是在認識半年後才開始正式交往,而且是由曼菲采取主動,但是交往不到一年他就萌生退意,才會跟曼菲起沖突因而發生那件意外。但是幽蘭不同,在認識一個星期後,他就已經做出跟她斯守一生的決定。
這跟他一向深思熟慮的行事風格不符,太過沖動,但他一點也不後悔,甚至覺得幽蘭在他心中的地位已超乎想像,越來越重要。
正因如此,他才會左右為難。一邊是長久以來對曼菲的自責和愧疚,另一邊則是對幽蘭日漸增加的好感和重視;兩種矛盾的感情拉鋸,簡直快把他逼瘋。
他也知道這對幽蘭不公平,卻無力也無心改變現實狀況。
唉,真煩哪……
三樓的房間里,幽蘭無精打采地挑選出門的洋裝,想著想著,淚水不禁還是滑了下來。
結婚三個多月了,對他來說,她仍是一個道道地地的外人,還是無法進入他的心,進不了他和沈曼菲的世界。
他不準她動屋里的擺設,不準她到沈曼菲以前的房間,甚至不準她穿沈曼菲的衣服,這些限制在在說明她只是個外人!
在這個「家」,她找不到一點歸屬感,沒有一樣東西是真正屬於她的,就連丈夫都不是!
他的心在一個她永遠也無法競爭的「人」身上,這要她如何去爭取?
她不願成為一個「等愛」的女人,那未免太過可悲。可是,她目前的確是在等候丈夫的愛,只不過他的愛似乎已全數給了別的女人,她甚至連零頭都分不到……
幽蘭換上棉質印花洋裝,一身清爽的下樓。雖然她極力掩飾,但紅腫的眼楮就是哭過的證據。這讓已換好正式禮服,一直良心不安地坐在沙發上等候的姜濤,更為愧疚。
「我們去買禮服吧。」他不懂得如何哄女人,只能做出最直接的物質補償,這種補償方式是曼菲最喜歡的,總能讓她破涕為笑。
這方法對幽蘭也應該會有用吧?!女人不都喜歡這一套嗎?
幽蘭不發一語地跟在他身後一公尺遠的距離,坐進車里之後也還是一樣保持沈默。她靜靜側著臉看著窗外,車內的氣氛非常凝重。
姜濤幾次張口又閉口,猶豫著不知該說些什麼來打破沈默,這種躊躇的情形不曾發生在他身上過。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竟然會讓他如此患得患失!
「……對不起,呃……我要為我剛才說的話……」他終於吞吞吐吐地開口道歉,但還沒說完就被她清冷的聲音打斷。
「你不需要道歉。」她的聲音一點溫度都沒有,像冰一樣冷然。「因為你說的全是事實。」是她自己想不開。
早在答應嫁他之前,她就已知道他的情況,是她自己冀望過多,才會失望太大。
罷才,她再次提醒自己別再自作多情,要將心守護好,否則有天當這段婚姻必須結束時,她的心也會千瘡百孔、傷痕累累……
結實地踫了個軟釘子後,姜濤郁悶不樂地不再開口。車子在敦化南路的精品名店區停下,他隨即下車,帶著幽蘭進入一家曼菲以前常去的名牌精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