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听說那個野女人是『金鼎企業』董事長的未亡人呢!苞她結婚可是人財兩得,難怪那男人……」
「他敢?我姊作鬼也饒不了他!」發出狠聲的是顏幼棗的舅舅巫春霖。
「老婆都死了,不等于成全了他?說來也怪翠芝太傻、太軟弱,何苦把自己搞得生死兩難?換了是我,一狀告死那對奸夫婬婦……」
「對方可是有財有勢……」
「那又如何?我姊本來也是個千金小姐,只是我爸死得太早,才會家道中落,沒想到顏日熹翻臉不認糟糠妻。」巫春霖愈講愈激動。
「何只如此?他連女兒都不要了……」
仿佛在比賽罵人,親友團加上三姑六婆團齊聲合力的唾棄、不屑、辱罵那個見異思遷、趨炎附勢、狠心拋妻棄女的混蛋男人顏日熹,活該下十八層地獄!既然苦主以自殺的手段控訴男人的薄幸,人人當然得以口誅筆伐薄情郎,浩浩正義之聲又響又亮,唯恐無法表達出自己對死者之同情于萬一。
大家似乎都忘了縮在角落的沙發椅上,安靜無聲的小女孩是最需要安慰的一位,而只忙著詛咒怒罵她的父親。文靜乖巧、不哭不鬧的小孩,很容易被大人暫時遺忘,讓人看不見她的心也在流淚淌血。
終于,有人提出關鍵性的問題——
「對了,以後幼棗要跟誰住?」
男男女女同時被割斷喉嚨似的,有十秒鐘沒人發出聲音。
「哥,應該是你……」巫喜芬第一個推卸責任。
「同樣是女人,你來照顧幼棗最適合了。」巫春霖強勢的做了決定。
「開什麼玩笑啊?」巫喜芬可不是好說話的,馬上回絕道︰「我才剛新婚耶!叫一個電燈泡夾在我們夫妻之間算什麼?我才不要!」
她向來不太喜歡死氣沉沉的顏幼棗,如今大姊死了,更忌諱每天面對不像小孩的她,唯恐哪一天被她看出自己的心虛來。
「哥,你是巫家的長子,也算『長兄如父』,所以我和大姊都不跟你計較,由你一個人繼承巫家的產業……
「現在大姊死了,在道義上你有責任撫養她的小孩,而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可不想被丈夫和公婆說閑話,說我沒分到半點財產,還要幫娘家養小孩。」巫喜芬一副沒得商量的口吻。「哥,你若是害我被丈夫休離,我只好回娘家給你養一輩子喔!」
幾個長輩也覺得由巫春霖來撫養外甥女,比較符合情理,其它人當然更無異議。他們一個是幼棗的舅舅,一個是幼棗的阿姨,怎麼說也輪不到別人來擔責任。養小孩可是很花錢的,更何況又無利可圖,巫翠芝從來不工作,根本早就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巫春霖忿忿道︰「問題是,我也沒有能力再多養一個小孩!你以為我繼承一間破公司很風光嗎?有本事你來經營看看!每個月賺的錢光是支付三個小孩的學費就很吃緊了,實在沒辦法再多養一個。」
「這要怪誰?你老婆最喜歡打腫臉充胖子,幫小孩選最貴的私立幼兒園和貴族小學,每個月的生活費用當然比別人多一倍不止,你還敢哭窮?」巫喜芬理所當然的頂了回去。
「不準你批評你大嫂!她也是考慮到我的立場與面子,怕我在岳父母面前抬不起頭來。他們家不管是內孫或外孫全部進入設備最好、師資最優秀的私立學校就讀,我可不想在大舅子他們面前給人比下去,更不要我的孩子去外公家自覺矮人一截。」
「那很好啊!你既然有本事給自己的小孩讀私立小學,說養不起幼棗誰相信?幼棗念的是公立小學,學費很便宜的。」巫喜芬冷睇著哥哥。
其它親友紛紛點頭覺得有理,甚至認為巫春霖推三阻四的很難看。他們家的兒孫可沒有一個有本錢去念私立小學。
巫春霖霜寒的眼眸瞪了妹妹一眼,冷冽著語氣說︰「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老婆一開始就跟我挑明了講,不準把拖油瓶帶回去,否則她會帶著三個小孩回娘家,她受不了家里多一個外人。」
「什麼外人?幼棗是你的外甥女。」巫喜芬揚高了聲音。
「對她而言,除了我跟孩子,還有她娘家的人,其它的人都算是外人。」巫春霖嘆氣道,其實心里樂得很,老婆的功用就在這兒,當替死鬼好用得很。反正那婆娘私心很重,也不算太冤枉她。
「真自私!敝不得她從來不請我們姊妹回娘家吃一頓飯。」巫喜芬愈發不滿,耍脾氣道︰「我不管,那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我要先回去了。」
「你給我站住!反正你家沒小孩,多一個幼棗有什麼關系?說不定明年反而會為你招一個兒子來。」巫春霖打算動之以情。
「少唬人了!幼棗當養女太老了。」
「那幼棗跟你住,我一個月貼你五千元。」巫春霖改為誘之以利。
「五千元能干嘛?沒有五萬元,誰肯帶一個拖油瓶在身邊?」
「妳吃人啊?不要再唆了,一萬元。」
「我不要!你留著給你老婆買一條裙子好了。」
「妳……」
「……」
兄妹倆爭執不休,完全忘了顏幼棗就在眼前。
兩人吵了半天也吵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終于有長輩看不過去,開口道︰「問幼棗好了,看她喜歡住哪一邊?」
「對厚,也要考慮一下孩子的想法嘛!」
「幼棗!幼棗!」
顏幼棗抬起臉來,冰雪般的潔白肌膚,秀氣的眉毛,冷然的眼神,挺秀的鼻子,再配上一張倔強的小嘴,美則美矣,不過,真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啊!
終于輪到她登場了嗎?
「幼棗,告訴嬸婆,你喜歡跟舅舅住還是跟阿姨住?」自稱嬸婆的女人問著顏幼棗。
顏幼棗看向舅舅,巫春霖怒目以視;看向阿姨,巫喜芬把頭轉開。
長輩們紛紛在心底嘆著氣,不過,問題還是要解決。
「幼棗,決定好了嗎?你要跟舅舅還是阿姨?或者你想輪流住也行。」嬸婆又開口催促著。
決定性的一刻,雀屏中選的那個人隨時準備開罵,急思更好的借口來卸責。
「幼棗,別怕,你說……」
「我要跟爸爸住。」她全身上下只有軟軟的童音像一個孩子。
天啊!地啊!三姑六婆神色瞬間一變。
「你爸爸害死你媽媽,你還要跟你爸爸住?」
「你跟翠芝相依為命兩三年了,看到你媽被你爸害得那麼慘,你都不恨你爸爸嗎?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怕、這麼沒良心!」
「你爸連你媽的死活都不管了,還肯要你嗎?」
這次,巫春霖和巫喜芬都惦惦。對厚,媽媽死了,撫養義務與監護權自動歸爸爸嘛!況且,顏日熹等于是間接害死他們大姊的仇人,他們更沒義務撫養仇人的女兒。剛好現在顏幼棗也選擇回爸爸身邊,那不就沒他們的事了?
「幼棗,你爸不會要你的!」老人家開始危言聳听。
「我爸爸每個禮拜都會去學校看我,然後拿一萬元給我,讓我拿回家交給媽媽當生活費。兩三年來,爸爸每個禮拜都來,從不間斷,遇到寒暑假,他一樣會來看我,而且每個禮拜也都有給錢。」顏幼棗緩緩開口。
眾人面面相覷,恍然大悟。怪不得巫翠芝用光了積蓄也不用工作,專心沉浸在自己無邊無際、無休止的憂傷中。
「我已經用手機簡訊連絡我爸爸了,他等一下就會來接我。」小人兒最後丟出這一句。
另一顆未爆彈也炸開了,大人們除了棄械投降,還能干嘛?
現在的小孩都這麼厲害嗎?真是沒血、沒淚、沒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