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殘忍的宋遲哪!對自己也絕對殘忍。
從此,沒人再大聲張揚大師兄與金金的婚事,只靜靜的等待歲月流逝,可以將少年的執念沖散,去愛上別的姑娘。
偏偏事與願違,宋遲依然是口口聲聲說要娶沈拜金的那個宋遲。
頭痛哪!
第四章
清風徐來,吹散了暑氣,湖心撩起一陣水涼,初夏好景正長。
「你不能總是這麼任性啊!宋遲。」對于他的無懼生死,阿金隱隱覺得既憤怒又心疼。「你不怕死,但師父怎麼辦?日後由誰為他送終?」
「我爹如果努力促成我和妳的婚事,待他百年後孝子、賢孫全都有了。」平日隨和的少年,如今卻變臉成霸氣十足的悍然男子,眼神是那樣的熾熱,要在她身上燎起放肆驚人的火海。
阿金有一種被雷擊中的感覺,直覺地想避開,又不能真的丟下他不管,誰知這狂妄小子又會闖下什麼樣的禍事?
迸人說「紅顏薄命」,她長得也不算太美,怎麼會歹命到給這臭小子纏上?
她愛大師兄嗎?她想了想,崇拜或許有一點,但絕非真愛,只是「在家從父」的觀念,讓她遵從爹的選擇而訂下終身大事,何況大師兄的人品\性情,正是所有做父母的人,想生為兒子或招為女婿的典範。
見她陷入沉思,他陰陽怪氣的提醒道︰「妳和大師兄並非佳偶,因為妳不愛她,他也不愛妳。」
「愛?」阿金有點不太認同他的說法,「江湖兒女或許見多識廣,有機會識得情愛,但絕大多數的尋常百姓都不識情愛的,只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進了洞房,不也一生一世?」
「那是他們沒機會。」宋遲耽視著她。「除非妳不是女人,不然我不相信妳不會少女懷春,不會偷偷在心里勾勒愛人的形貌。我就無時無刻不想著妳,尤其妳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吃到一樣好吃的東西就想著,若能與妳一同分食想必更美味,我……」
「阿遲!」听著他熱情奔放的言詞,阿金輕輕悠悠的打斷道︰「我不是無情的女人,我明白,你要我的在意,如同你在意我一樣,但是,你注定要失望的。」
「為什麼?」胸口氣血翻涌,他抿緊了唇。
「你能上閻王殿討人嗎?你能教先父起死回生嗎?為人子女,豈能違背亡父的遺言?」她從沒懷疑過,在她的生命中,宋遲這名字是要烙進骨血里的。
她覺得,這樣也就夠了。
可為何,他從來不滿足呢?
宋遲背過身面對湖水,濃眉始終是攬緊的。
「妳無法違背亡父的遺言,是嗎?」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睇湖面,語氣似要呵氣成冰的冷颼颼。「假使由大師兄主動解除婚約,就不算違背誓言了,是不是?」
「大師兄死也不會解除婚約,他絕對不會。」阿金信誓旦旦的說,即使他不愛她,對她只有兄妹之情,但為了「那個女人」的幸福,即使宋遲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解除婚約!這便是大師兄愛人的方式。
「妳明知真相,妳還跟他訂婚?」宋遲豁然回身瞪視她。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避開他的眼,淡淡的語氣,仿佛他們談論的不是自己。
「為什麼不請妳爹出面作主?當時他還在……」他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陰。
「我以為隨著時光的流逝,一切都會雨過天青。」阿金嘆息道。包括宋遲的戀姊姊情結,都會因年齡增長而升華為單純的姊弟情,但事與願違啊!
五年不夠長嗎?顯然不夠。
「妳說我不該為愛痴狂,但真正瘋了的人是妳!」宋遲痛恨失敗,卻無法阻止挫敗感覆上心間。「妳當自己是聖人嗎?為了成全別人的愛情,明知自己不被愛也無所謂?妳一點都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不會。」她搖搖頭,以前不會,但她沒說出口。
「難道妳一點都不愛我?如果妳對我有情愛,即使一點點也好,妳不會甘心嫁給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他深邃幽黯的凝睇她,存心要奪走她呼吸似的。
「愛情,究竟是什麼?值得你舍生忘死,不顧師父親情的呼喚?」一向天生思路清楚,心如冰雪般明淨,從無多余熱情的她,唯有在面對不按牌理出牌的任性師弟時,才開始有了淡淡的愁緒,心口為之酸楚地嘆息。
大師兄也是感情內斂之人,即使心中藏著別的女人,她相信他仍會待她好,與她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所以她不曾向父親投訴。
而她和宋遲最大的障礙,就是宋遲年紀比她小,總當他又在說任性的孩子話!熱情洋溢又如何?情之所鐘又如何?他終究是師父寄望最深的愛于,不該愛上年紀比他大的姑娘,所有的人都盼望著他能清醒。
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大家都滿意?她不能愛宋遲,怕傷了恩師的心;她遲遲不敢與大師兄完婚,就怕宋遲又干出瘋狂事!她該如何才好?
她實在好想知道,真希望有人能告訴她。
宋遲充滿愛意的掠奪眼神里,綻著一簇火花。「愛情,就是我很在意妳,很寶貝妳,即使為妳而死也心甘情願,只求妳也愛我。」
「不,不!你不能死,你不能又干下傻事!」阿金的心被碾痛著,只要一思及五年前只剩一口氣的宋遲,只要思及師父傷心絕望的哀嚎……
明明不是她害的,卻有著一股透心的酸沉。
「五年了!我的智慧也成長許多,沒那麼簡單就去死,我可不放心妳這個傻瓜真去嫁大師兄哪!」黑漆的瞳眸里有撼不動的堅定,宋遲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像是用刀刻下的,「等這里的事圓滿解決,我們一起去找大師兄,看他怎麼說!」
「你想做什麼?」只要他別又去送死,阿金皆不在意。
「五年前,我不允許妳與大師兄訂親;現在,我想娶的人依然是妳。」他跋扈飛揚的說︰「敢問大師兄,他有相同的決心嗎?」
「不許你為難大師兄。」阿金沒好氣道︰「並非每個人都像你,任性妄為,不知避諱。大師兄的心里,其實是很苦的。」
「我才苦咧!他霸著我想娶的姑娘不放,妳還幫他說話!」他不平的吼道。
哇哇哇!肖想人家的未婚妻還這麼囂張!簡直沒天理了。
阿金懶得再理他,反正他三不五時就來鬧一次,好像小孩搶糖吃似的。
他偏不給她甩開,握住她兩肩,直直望進她的眼瞳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即使妳當這場婚禮是兒戲,是權宜之計,但我卻是懷著無比虔誠的心與妳拜堂,當妳是我這輩子命定的妻子!我可是非常認真的,不像大師兄,他根本就是心懷不軌。」
「你才心懷不軌啦!」她啐罵道,但說心里不感動是騙人的。
「即使心懷不軌,也只對妳一個。金金,我不逼妳,我會等妳心甘情願與我洞房。」宋遲亮晶晶的眸子眨也不眨,說著令人臉紅的話。
阿金又不說話了,應該說,已說不出話來。
死小孩!
真是討厭哪!但……是真的討厭嗎?
算了,他狂由他狂,他痴由他痴,反正她只要一口咬定︰亡父遺言不可違!
沖著他那張笑面虎的俊臉,她露齒微笑。
「阿遲,我答應你,如果大師兄主動解除婚約——而且不是你使手段逼他的,師父又不嫌棄我年紀比你大,我就嫁給你。」這是要他知難而退。
這兩個條件就算單擇其一都很難,更何況兩個加在一起根本是難上加難。
這麼聰明的辦法,她怎麼沒早點想到呢?真的教他給煩胡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