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他不會信你的。」
「那可不一定。」郭瘦鐵邪笑道︰「你身上每一處特徵,每一顆痣點在何處,我都還記得很清楚,相信宋氏兄弟到頭來也不得不承認我是他們的『繼父』」
「你作夢」田晚晚猝然拔下一枝尖銳的金發簪,往他的肥肚腩刺進去
冰瘦鐵瞪大眼楮,彷佛不相信這是真的。「喝你」他一手捂蓋住流血的傷口,一手指著她,「你敢殺我你好狠」
「不是我」田晚晚驚懼的後退兩步,仿若這才明白自己做下了什麼慘事,她鳴咽道︰「是你逼我的!是你不好,這全是你逼我的!」她掩面而去,如受驚的兔子般快速逃離現場。
「你回來救命」
冰瘦鐵痛苦的跪在地上,在他已然昏迷之前,似乎瞧見有人從天而降,但他已痛得什麼都無法確定了,幾乎懷著感恩的心情進入昏迷之境。
一根修長的食指在他身上點了幾處穴道,暫時止了血。那人正是郭冰岩,身旁是他的新婚妻子金元寶,兩人在樹上等候多時。
「他會死嗎?岩哥哥。」
「那麼厚的一層肥肉,受點小傷,死不了的。」郭冰岩不帶感情的說著。
若非田晚晚喚他一聲「郭瘦鐵」,恐怕郭冰岩也認不出這個滿腦肥腸、言行鄙俗的老人,竟是當年滿口仁義道德的嚴酷老父。
冰冰岩帶著元寶來到太原已有一段時日,他探听到有關宋夫人的生活作息,歸納之下,他決定來晉祠踫一踫運氣,看能不能找出宋夫人暈眩之癥的「病因」,如今看來,他是找到了,結果卻是這般不堪入目。
「父不父,母不母,我究竟還在期待什麼?」
「岩哥哥,你就是你,不要再難過了。」元寶的聲音又輕柔又溫和,她不點也不在乎他有那樣的父母。「老鴉巢里出鳳凰」也算人間一奇。
「元寶,你真的不介意?」
她臉上有種溫柔及尊敬的表情,肯定的點了點頭。
「你打算如何處理呢?」
冰冰岩以最輕柔的聲音對妻子說︰「他恥于有我這樣的兒子,我卻不能不管他的死活。他可以對我無情,我不能對他無義。」
「很好。」元寶真誠地對丈夫微笑,以熱切的聲調說︰「我完全站在你這一邊。」
「好一個元寶娘子,我當真沒有愛錯人。」
冰冰岩的聲音里流露著傲然,和訴不盡的寵愛。
元寶則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一點兒也不懂得謙虛呢!
&&&&&&&&&&&&&&&&
田晚晚提心吊膽的過了好幾天,沒听到有人慘死在晉祠的老柏樹下,心想,他應該沒死吧?但,新的憂愁又泛濫心田,恐懼著隨之而來的報復行動。
「夫人,該安歇了。」
「嗯。」
田晚晚由人服侍著上床睡覺,其實她一點都不困,但她不睡的話,丫頭也不敢去休息,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徒增心煩。
半個時辰後,她獨自起身,點上一盞小燈,對著美輪美奐、偌大的居室發出幽幽嘆息,只不知道這地方還能讓她容身多久。
她不敢去想,逸風和定風兄弟倆如果知道她的過去,還會待她如初嗎?不可能的。
尤其是宋逸風,不知他會如何鄙視、輕賤她!而定風則會心碎,她完美的賢母形象不保。至于那位剛攜同妻子回門的次子蘇無名,自幼過繼給丐幫幫主當養子,更是鬼靈精一個,如果他發動丐幫弟子去清查她過去的一點一滴,她將無顏再為人母、為人婆。
「早知如此,」她仍然清澈的明眸怨毒地一翻,「就刺穿他的咽喉,看著他斷氣,或從此再不能開口說話。」
幽暗的空氣中,突然揚起一聲嘆息,「真是最毒婦人心!」
「誰?」田晚晚睜大了眼,吃驚道︰「是誰?別躲著,給我出來!」一盞小燈的照明範圍有限,隱約中,可見一個身影佇立在門前陰暗處,卻是看不清面容。「你你是誰?我要叫人了」
「丫頭們全睡死了。我這麼做,是怕你丑事外揚,沒臉活下去。」
田晚晚驚愕不語,全身充滿了警戒。她望著那個充斥著脅迫性的高大身影,緩緩的走出幽暗的角落,現身于燈光之下,她簡直不相信她的眼楮。
「你你」
冰冰岩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毫無疑問的,她是他的生母,吝于給他母愛,甚至連一個溫柔的擁抱都不肯拖舍的母親大人,怎麼到了別人的屋檐下,竟一心一意對待別人生的兒子,處心積慮的博取繼子們的認同?一時間,郭冰岩的心情好復雜。
「你是岩,」田晚晚的心里亂成一團,這世上不可能有這麼酷似她容貌的人,只除了她親生的那一個。可是,在這個人生最重要的時刻,她一心要掃除前夫的威脅,又怎能多出一個兒子來拖累她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好名聲?最負責任的作法是和他相認,看他也是昴藏的偉男子,可以為山莊平添一位新力軍或者,捏造他是她新近收養的乾兒子,這樣或許可以解決。
不!不行,這會把一切都搞亂的,她的生活將被破壞無遺!她心中有個聲音堅持著,她必須守住眼前的地位,她不再是可憐的小妓女,她是清貴高雅的宋夫人!
于是,田晚晚咽下了她即將出口的話。這將成為她畢生遺憾的錯誤,她終生的失落,只是,在此時她並未察覺。
「你是什麼人?竟敢夜闖『鐵劍山莊』,不怕被送官法辦嗎?」
冰冰岩已然看出她臉上的棄意。他挺直背脊,昴起了頭,費盡了全身每一分力量才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傷害及心中的厭惡之感,以正常的聲音說︰「我是來歸還失物。」
被拭淨血漬的金簪重新回到她手中,她卻像接到一條毒蛇似的駭然擲于地上。「這怎會在你手中?」
他輕聲冷笑。「狠話好說,狠事難以下手吧?放心,那個人沒死,我救了他。」
她把眼光避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的目的何在?難不成你和他一樣,也想利用我悲慘不幸的過去來威脅我、壓詐我?我受夠了!自從八年前那一次到現在被了,我受夠了!」她掩著臉,開始啜泣。
冰冰岩掩不住鄙視的神情,她竟以為人人都想巴住她享福。典型的暴發戶心態!
「你安心做你的『宋夫人』,我保證沒有人敢再來威脅你,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以報答你生育之恩。」他直言無諱,聲音冷澀。「我給了他一大筆錢,逼他離開太原。你的那一刺也使他寒了心,他很高興的帶著那筆錢走了。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錢,並非真心眷戀你,或我。」
而後是好長一段時間的靜默,她已忘了啜泣,心中感到無比的慚愧,又不能顯露出來,只好不言語。
冰冰岩已徹底的心灰意冷,但同時,他也覺得頗為放松。至少,從今以後,不用再將這一對自私自利的父母懸念在心頭。
他傲然而緩慢的轉身走開。
田晚晚終于被內心的不安喚醒了。「岩兒!」她叫著,但他不曾理會。
「岩兒,你等一下!」他站定腳步,她屏住呼吸,希望他會回過頭來,但又看清他只是要開門而已。「岩兒?」
「你叫錯人了,宋夫人。我不能回應你的叫喚,因為我不會再見到你了。」
「你」
「我這輩子再也不會來打擾你。」
冰冰岩邁步而出,不曾半次回顧。
眼睜睜看著他愈去愈遠,田晚晚感到整個人空虛異常,似乎失去了某種生命力。直到完全失去了兒子,她心里才充滿深濃的哀傷和思念,一種泛濫全身的罪惡感更揮之不去,而她終此一生,將懷抱著這種落寞、空虛、罪惡與思念進入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