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林家的女人都是瘋子,才會將自己的命運搞得這樣淒慘,不必同情。」她再一次發揮高中的情操︰「他有時真冷血,可不?死者最大嘛,多少該可憐一下,對往生者說出太冷血的話不好。」
默嬋仍舊不以為然。對于一個帶給家人許多痛苦的壞女人,不必因為她死了就說她是個好女人。太矯情了。
她咀嚼張師涯所說的話。張師涯素性謹慎,不輕易對人下評斷,他這麼說一定有他的理由。
「姊夫另外還說些什麼?」
「沒有,我看他對林家命案根本沒興趣,一點也不覺得稀奇。」
默嬋的腦中突然閃過個念頭,匆匆起身,邁開連步趕至大廳,對著張師涯便問︰「姊夫——你早料到林家遲早會出事,對不對?」
「默嬋!」範啼明驚訝中帶些責備的制止著嬌妻。
可是默嬋沒有看他,直勾勾的盯著張師涯。
「默兒,你總是教我驚奇!」張師涯卻笑了,深思熟慮說︰「你一向敏銳,看似柔弱,其實什麼都騙不過你。不過,我不是布衣神算,我不知道林家會發生命案,沒人希望發生這種事。」
默嬋一笑。「可是你說林家的女人都是瘋子,這總不是無根無據的話吧!」
張師涯顯得很驚訝,然後一臉肅容。
「我曾這麼說嗎?」
「你有。」範啼明幫老婆將了張師涯一軍。「差別在于你的說法婉轉些,‘林家的女人腦子都有點毛病’,你是這麼說的。」
「這跟‘瘋子’差別很大吧!」張師涯很清楚女人夸大其辭的本事,沒想到他老婆是其中之最,把一串話簡化成兩個字,還切中要害,真是天才。
默嬋看了丈夫一眼,對張師涯露出勝利的笑容。
「姊夫和林家並無往來,怎麼說得出林家女人如何如何這種話?通常都是很親密的人才有辦法得知其中秘密。」
「你決定追根究祗是不是?我明白了。」張師涯若有所思的望著她,沉默了一會,終于開口︰「我是從水月道姑口中听到一些。」
「水月道姑?」默嬋露出懷念的表情。「可是,她怎麼會知道呢?」
張師涯的表情有點怪,有點神秘,又仿佛在心里竊笑。
「如果她不知道,就沒有人知道了。」
「怎麼說?」
「她曾經和林家的女眷日日相處,想逃也逃不開,對林家過去的歷史,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張師涯悲憫地說,臉上充滿感情。
「她不是從小出家嗎?」默嬋遺憾自己對恩人了解不深。
「當然不是。當年她和你現在一樣大,受了刺激,想不開,或者該說大澈大悟,就進了道觀,帶發修行。」
「真想不到,那樣美麗溫柔的水月道姑也有一段傷心往事。」
「誰沒有呢?」
張師涯面色凝重。
範啼明突然疑惑起來,卻又拿不定主意。
幸好默嬋往下問︰「姊夫可知,水月道姑與林家有何關聯?能跟女眷天天住在一起,不是親戚就是婢女。水月道姑涵養天成,不可能是婢女,那麼她是……」
「別再胡猜了。」張師涯體貼地望著她,平平靜靜地說︰「讓我告訴你水月道姑出家之前的閨名,你自然將明白所有的內情。」
默嬋屏息以待,她沒想到她的丈夫比她更緊張。
「她的俗名叫作余寒花。」
張師涯這麼說。
第八章
余寒花?!
這是一個死去多年的名字呀!
「不可能!」範啼明猛甩下腦袋。「余寒花早已死了,」他反應之激烈使張師涯和江默嬋都嚇了一跳。
張師涯敏感的質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余家失蹤多年的獨子,我是余寒花的親弟弟!」範啼明豁出去地表明身分,卻對默嬋感到抱歉,因為他欺騙了她。
默嬋很意外的看著他,臉上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憂愁神情。
「原來……」她發覺心中漲滿莫名的情緒很難繼續說下去。
「不錯,我過去是叫余蓮洞,而如今我是你的丈夫——範啼明。」
「永遠都是嗎?」她現出一抹微弱的笑容。
「永遠都是。」他握住妻子的手,給予肯定的答覆,四處張望了一下,替她選一張看來最舒適的椅子,扶她坐好。「現在,我必須向一個人討回公道。」
他嚴厲的、專注的瞪視張師涯,頗有餓虎撲羊之勢。
張師涯眉宇深鎖,但無怯懦之意。
範啼明繃著臉說︰「我不是容易哄騙的傻瓜,單憑你說寒花沒死,我會相信嗎?不,不,我所探得的消息不是這樣。」
張師涯慢條期理地說︰「願聞其詳。」
「你不作辯駁嗎?張師涯!你要我全盤托出?」
「這不是你正在做的事嗎?你說吧!你說吧!把你心里的話全部說出來。」張師涯又平靜地加上一句︰「反正你已經沖著我來了。」
範啼明猛點頭。
「是的,我正是沖著你來。」他滿月復心思的說︰「我幼遭不幸,不得不久居他鄉,原本不願再回到江南,是親情牽引著我,我想再見一見我的母親和姊姊。我托一位下杭州采購的商人替我打听消息,看她們是否已遷走,誰知得到的消息是那麼不幸,母親早已病亡,姐姐投井自盡,為什麼?為什麼余家的悲劇接二連三?這勾起我的心頭舊恨,撕裂了原已復合的傷疤,我想到這一切不幸的罪魁禍首正是林蒼澤,我的惡舅,我無法再心平氣和的裝作若無其事,我必須回來一趟,我要討回公道!阿堯很有義氣的隨我南來,我們首先換上林蒼澤,我不為自己,我必須查明寒花姐的死因。母親原本體弱,思子病亡我可以理解,但是,寒花姐為何投井自盡?我需要一個交代!」
默嬋驚訝地注視著他。
張師涯用戒備的眼神看著他。
範啼明一步都不放松,森冷的接口︰「如果不幸的只有我一人,我不會專程回來找林蒼澤算舊帳,我沒那個閑工夫,或許回來探望母姊,把她們接到牧場去。可是,當我得知余家在杭州人嘴里是‘死絕了’,我無法原諒林蒼澤的狠心。我把林蒼澤抓來關了兩天,他什麼都吐了出來,我這才得知,原來——寒花姊生前愛的人是你,你卻玩弄她,拋棄她,另外娶了默嬋的大姐,害得寒花一時想不開,投井自盡!」
默嬋驚喘一聲,用小手捂住了嘴。
張師涯冷哼。
「這全是一面之辭,我很訝異,你居然听信林蒼澤的胡言亂語。」
「怎麼?」範啼明的下巴抬高了,臉色發青︰「你自然是全盤否認了?我就知道你是敢做不敢當的卑鄙小人!」
張師涯有點氣憤。「留心你的用辭,範啼明。今天,我敢對天上每一位神明發誓,我沒有拋棄余寒花,余寒花也絕對不會為了我去投井自盡!」
「不是你,又是誰?難道寒花投井是假?」
「那倒不假。」
「看吧!看吧,你又作何解釋,」範啼明咄咄逼人︰「林蒼澤再壞,當時他的性命捏在我手里,他絕不敢撒謊!他發誓說他曾親眼見到寒花走進愚目山莊,事後問她是否喜歡山莊的主人,寒花親口承認了。這也是假的嗎?」
「是真的,我確信她愛愚目山莊的主人,不過——」張師涯抬手阻止他心急的逼問,語氣穩定而低沉的接著道︰「有一點你錯了。那時候,愚目山莊的主人是一對父子︰張正顏和張師涯。」
範啼明愕然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余寒花愛的是我父親,不是我。」張師涯用堅決的口吻說。
範啼明目瞪口呆,顯然被這答案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