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冷翠嗎?那沒什麼,冷忠和忠嬸對我真的盡了心。」
「那是他們的本分,倒是你,御下太寬反而不好。」
「女孩子早晚留不住,何苦招人怨懟,這地方對有些人是太清靜了點,沒機會覓良緣,難怪心情不好。」
「你倒會替她設想。也罷,調她到二夫人身邊,找個男廝配婚。」
默嬋不便再多說,畢竟那是張家的奴僕。
張師涯問了些她日常話兒,看些什麼書?還作畫嗎?要不要一張新琴?夜里不要動針線,對眼楮不好……他問得瑣碎,她也一一回答,還提起元寶也在她這里。
「她來了倒好,跟你作伴。」並沒有想見她的意思。
不過,他仍是吃了一頓午飯才走的,默嬋和元寶作陪一道用膳,席間冷翠倒表現得十分得體,尤其听到張師涯說他從蘇州回來時會再過來一趟,她心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偏僻所在沒一大群美婢礙眼,她反而更有機會接近張師涯,真的始料未及,服侍默嬋也就心甘情願且又周到。
張師涯帶著一群手下走了,兩名女孩回屋里去。
「糟了,」默嬋忽然想到,對元寶私語︰「我對姐夫多說了一名話,怕要引動許多位夫人來勘查敵情。」
「你說了什麼?」她一向認為默嬋是最謹言慎行的。
「我說冷翠正當花樣年華,這兒無良媒,對她而言是太冷清,結果,方才姐夫便派人回莊吩咐二夫人辦理。這一來,不教人都知曉姐夫來探望我,怕有些人會心里不舒坦。」默嬋悄嘆。「我的消失讓一些人芳心大悅,不希望再惹出事端來。」
元寶何嘗不知道人嘴最壞,但她不以為這事嚴重。
「是他自己要來,你也沒法子阻止啊!你別只為別人設想,那些女人高興或不高興都是她們自己的事,只要你問心無愧,就毋需為此煩心。」
「她們不會到你面前嚕唆,你當然不需煩心。」
「你少激將了。」元寶笑說︰「反正我會在這兒白吃一陣子,她們不來便罷,一來正好讓我抓住小辮子,看看哪一個最小心眼,頭個上門報到。」
默嬋放心地笑了,開心地握住元寶的手。
「搞不好是你大姐。」
「也搞不好是你大姐。」
兩女相視而笑。
默嬋說道︰「咱們實在不禮貌,畢竟大姐對我一向好。」
「開個玩笑有什麼關系。」元寶對自己的大姐一向缺乏敬意。
體形高貴的藍貓自己玩夠了,這時才以貓爪探抓主人裙擺。
「原來是你呀,傲慢的家伙。」默嬋把它抱起來,放在膝上,手指梳理它的軟毛。「方才姐夫來時,你躲哪兒去了?」藍絲很享受主人的撫模,撒嬌的咪嗚叫。默嬋對她的寵物寵愛地笑了,柔聲道︰「還是你好,可以對誰都不買賬。」
藍絲是張師涯在海港向一艘商船上的船主重金買來的,直接便送給了默嬋,很使得一些女人眼紅了好一陣子。
「說到底,你也是孤獨的。」她對藍絲充滿憐愛地說︰「你飄洋過海遠離鄉土,這里又沒有你的近親,你這只驕傲的貴族貓難道要孤單一生嗎?還是放段,在本地尋找你的意中人?」
「你和一只畜牲說這些,它听得懂才有鬼。」元寶的臉上自然泛起笑意。「你總不能一直處于隱居狀態吧!想想有什麼樂事可解悶?」
「我早曉得你捺不住清寂,就不知你對鬼屋有沒有興趣?」
「鬼屋?」她以困惑的聲音問,接著立刻又道︰「你的意思……該不是說余園吧?」
默嬋坦白說︰「我一向孤陋寡聞,所知道的鬼屋也只有余園。」
「那里我早去過了,根本沒有鬼。」
「你是深夜子時去的嗎?」
「當然不是,我娘不會準我出門。」
「那作不得準。」默嬋道︰「傳說余家千金的意中人另娶名門閨秀,她想不開,在余園自殺了,從此那地方便不干淨,夜里常听到有女人在哭。」
「傳說有哪一次準的?只要有哀怨女子自殺的地方,自然便傳出一則倩女幽魂的新版本。」金元寶天生不信邪。「上次去余園,在雜草叢生的園子里看到一名白衣女子的背影,遠遠一看,仿佛幽魂,我那個沒膽的丫頭巧雲當場失聲尖叫,反倒嚇壞了那個‘鬼’。其實哪里有鬼?不過是一位身著白衣的姑娘。由此可見,許多鬼怪傳說,都是人們眼花卻又自以為是,以訛傳訛的夸大之說。」
「全身都穿著白衣也太夸張了,又不是服喪。」
「她是誰?」默嬋好奇的問。
「就是過去余園主人的妻舅林蒼澤的獨生女,林翦冰姑娘。」
「是她?可憐,林蒼澤的名聲不太好呢!」
元寶輕描淡寫地說︰「十五年前余園主人去世,林蒼澤便代理余家的產業,不多時,余家的獨子突然被盜賊綁走,從此下落不明,生死成謎,當時便有謠言說是林蒼澤與盜賊勾結,但是誰也提不出證據。而余夫人憂傷過度,不到一年也病逝,留下一女名寒花,托孤給弟弟,至此,余家產業幾乎全落在林蒼澤手上,而十年前余寒花自殺,余家的人算是死絕了,林蒼澤順理成章的坐享其成,成了杭州的富人之一。」余園公案轟動一時,到如今仍被人傳說,她們都听說過。
默嬋想到不幸的余家人,為之低回不已。「他們的不幸卻造就了某些人的幸運,天公也真會捉弄人。」
「正因如此,大家都以為林蒼澤有謀財之嫌疑。」
「那也未必,真正要計畫這樣一件大案,很難不留下破綻。」
「人心難測,加上後來林蒼澤的妻子意外死亡,續弦夫人又生不出孩子,後繼無人,大家都講這是他的報應。」
默嬋失笑。「多少積善之家都斷了香火,盜賊無賴反而子孫滿堂,這該怎麼說?我的耳朵听不見,背後難保沒人嚼舌,說我上輩子造了孽什麼的。」
元寶忍不住吧笑了一聲。「我爹常罵我是潑猴、是野馬,跟四個閨秀姐姐完全沒得比,一定是他上輩子人太胖了,累死一匹好馬,投胎來折損他陽壽的。」
默嬋呵呵笑道︰「六十高壽的人還怕折損陽壽?」
「怎麼不怕?反正他要是沒活到八十,一定是我害的。」
默嬋更是笑彎了腰,元寶也滿不在乎的嘻嘻而笑。
藍絲被她們的笑聲吵醒了,倏地溜下地,不屑與美人兒窩瘋,另覓清靜所在。
「小畜生!」元寶笑罵。
「有時我覺得它皇室貴冑還傲慢呢!」
「早點給它討個老婆,挫挫它的銳氣。」
默嬋不置可否。「想不想到余園一探究竟?可以帶藍絲一起去散散心。」
「余園已經被人買去啦,不得其門而入。」
「是嗎?昨天你口中那位賊兄的朋友卻邀請我們去參觀。」
「什麼時候?」
「我等不到彩虹出現就睡著的時候,那個叫範啼明的人叫醒了我,後來又告訴我他買下余園,隨時歡迎我們去玩。」
「可希罕了,叫咱們去逛賊窩?」元寶噗咻一笑說︰「需不需要雇保鏢同去?」這是玩笑話,何道堯听見了非火冒三丈不可。
默嬋搖頭。「你舌尖帶刀,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至少不容易吃虧。」
「我口齒笨拙,也不吃什麼虧呀!」
「那是因為你一起住在象牙塔中,有大姐和姐夫罩你。」
「你的靠山更硬,放著清福不享,又何苦巧嘴薄舌的刁難人。」
「無聊嘛。」元寶的薄唇兒微微翹動著,雪白的小牙兒時隱時現,帶著一種又嬌又辣的甜味,她的聲音也是清脆的︰「我不像你手巧心靈、又安靜文雅,可以在閨房里躲上三天三夜也悶不出病;我呀,就像我娘說的,只有睡覺的時候才听不見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