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沒事!」他嚷著,激動得不能自己。「干什麼我叫了半天你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害我以為……以為你……可惡!你這樣戲弄人很好玩嗎?」
女孩愣了愣,被人罵得沒頭沒腦的樣子。
「我沒听見啊!」她反駁得理直氣壯,一句話就把他打發掉了,自己滿不在乎的打了個哈欠,爬起來伸了個懶腰,扭轉頭部四下看看,叫喚︰「藍絲!藍絲!」
「姑娘,你在喊誰?」
女孩沒有看他,也沒有理會他的問話,自言自語,「奇怪!藍絲躲哪兒去了?還是丟下我,又自己跑回家啦?怪不得元寶說︰貓兒是最不講義氣的東西。」而顯然她也並不在乎,孩子氣的調整一下發辮,眼楮卻看向天空,醒悟似的,停止手指的動作,半叫半跳的奔近小湖邊,朝天空看了又看,「噢!」的大喊一聲,充滿了懊惱,最後跺一下腳,跌坐在草地上。
範啼明被牽引出莫大的好奇心。這女孩有漠視他人說話的天才嗎?一問三不應。藍絲大概就是那只藍色的貓吧,然而,元寶這種東西會說話嗎?
這下子,他說什麼也拔不開腳離去,早忘了自己對自己的承諾,反而走近她,好奇的問她︰「姑娘,你似乎在期待什麼出現,到底是什麼呢?」女孩背對他文風不動。他不死心的轉到她面前,坐下來,他的眼楮對著她的眼楮。「怎麼不回答呢?」
女孩打鼻子里哼了一聲,不疑不懼的和他對視。
「背著人說話沒禮貌,我听不見,你再說一遍。」
「我叫範啼明,剛搬來此地。」他索性先自我介紹,反問︰「你呢?」心想若是閨閣千金絕不肯爽快回答。
「江默嬋,沉默的嬋娟。」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說得異常清晰。
「很特殊的名字。請問,你真是沉默是金嗎?」
「不,我喜歡說話,但願我能夠滔滔不絕。」
仿佛要避開更深入的交談,江默嬋如飛燕般輕巧而靈活的跳躍起來,他很自然的隨之而起,相距不過盈尺,兩人的身影雙雙倒映在小湖里。
「江姑娘時常到這兒來?」
「你問得太多了,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
範啼明此時更加確定她的出身良好,才有機會讀書,出口成章。
「你誤會了,我別無他意,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是我的鄰居嗎?」
「你住哪兒?」
「我買下了余園。」
默嬋奇怪的看著他。「傳說那兒鬧鬼,你不知道嗎?」
他朗笑一聲。「就因為好奇,才買下那已形同廢墟的余園,想親身體驗一次鬧鬼的滋味,結果住了幾夜,連個鬼影子也沒見著。江姑娘有興致,可以到余園和我們一同探險,找出鬧鬼的原因。當然啦,余園經過一番整理,已差強人意可以作為居所,不至于嚇著了嬌客隨時歡迎你和你的家人一道來奉茶。」
她听了有些皺眉,露出為難的神情。
「你是不是又說萍水相逢,交淺言深未免不妥?」
「不。」她小聲更正。「你說話太快、太長,我一時難以了解你話中意思。」
難道她是「聰明面孔笨肚腸」?範啼明小心不顯露輕視的念頭。
「我是說,歡迎你和你的家人到余園來玩。」
他放慢了說話速度,果然見她舒眉一笑。
「多謝你了,我也歡迎你和你的家人來這兒散心。」
「原來,此地已被江家買下,怪不得你安睡如在屋中。」
「不是我江家的,是張家的。」
「張家的?」範啼明心中一動。「哪個張家?」
「蘇杭一帶,除了張師涯那個張家,又有誰買得起?」
範啼明听了,神情有些古怪,比方才冷漠了些。這沒什麼,蘇杭一帶的商家,听到張師涯的名字通常有兩種反應,一是馬上露出奉承巴結的表情,咧開大嘴笑著,好不虛偽;另一種則是態度轉為冷淡,以示不敢高攀或不屑高攀,深怕與「趨炎附勢」這四個沾上一點邊兒。
默嬋見天色微暗,轉身就走,這才驚醒了沉思中的範啼明,朝她背後大聲問道︰「姑娘,你和張師涯是什麼關系?」她沒有回頭,完全不予理會,可是,看她那優閑的步履,又不像急著要回家的樣子。
「難道她……」範啼明想到了什麼,又搖頭否決︰「不,不可能。」他把默嬋的反應解釋為自己是不受歡迎的闖入者。基于某一種原因,他尾隨她的腳步而行,而她卻完全不知有人在跟蹤她,不曾停頓腳步,不曾回望。
雨後的竹林,碧綠如洗,油潤潤的,像可以滴出翠來。
範啼明記得小時候這里沒有木頭小徑,只是一條小泥巴路,雨季時來玩,往往弄得一身泥濘,都教家里的洗衣婦一邊洗一邊罵。如今他長大了,比較趨向于欣賞木頭小路,看來買下這片土地的張師涯是以成人的心態看待小湖風光,所幸他不俗,沒有做多余的改變。
走出竹林,听得「喵——喵——」的嗚叫,一團藍影撲進默嬋的懷里,默嬋喜得拿臉摩擦它柔軟的藍色絲毛,笑罵道︰「藍絲壞東西!自己跑掉。」小女兒的嬌憨神態教範啼明看痴了,沒注意前頭跑來的何道堯和另一名不知名姓的少年。
「喂!前頭那位可是藍色貓的主人?」何道堯的叫嚷教人想漠視也難。
他想默嬋姑娘沉醉于和藍絲嬉戲,已到渾然忘我的境地,完全充耳不聞。何道堯停在她跟前,她這才抬起頭來正視他,同時也看到追蹤而來的那位少年,表情立刻不同,熟識的、親密的笑顏表白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同凡響。
「默嬋!」跑到她面前,那少年有點喘氣著說︰「這強盜想抓藍絲,被我當場人髒俱獲,他還敢矢口否認,又跑給我追!」
默嬋神情冷漠的瞟了何道堯的臉一眼,他的右臉有被貓爪過的痕跡。
何道堯可受不了被人誤解成盜賊,神情激昂的大聲辯解︰「我不是匪徒,只是喜愛這只特殊的藍貓,想以金銀收購,帶回北方送人,這才跟著藍貓,目的是想找到它的主人才好商量。」
那少年嗤之以鼻。「默嬋,你別信他胡說八道。他若是清白的,為何我一喊‘捉賊’,他轉身就跑?」
何道堯回答得非常坦然︰「我不是跑給你追,我是要追回被你的叫聲嚇跑的藍貓!」這是什麼世道?那臭小子害他的臉被抓傷,還一臉正義凜然的指著人鼻頭罵。
「你現在當然可以這麼說啦!」那少年緊咬不放。「可惜你失算了,藍絲和我是認識的,不會被我的叫聲嚇跑。分明是你意圖不軌,敏感的貓咪為了月兌離魔掌,逮著機會賞你一爪子。藍絲,干得好!」還扣手以資鼓勵。
藍絲听到有人贊美,很驕傲的「咪嗚」一聲,無疑是火上添油。
何道堯磨著他的牙齒,快氣瘋了。
那少年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論外貌,比清秀文靜的江默嬋更美上三分,像生錯性別似的;可是,那張可以把人氣昏的「毒嘴」絕不是鎖在深閨的少女所能擁有,若不是早出道的江湖小子,便是跟隨父兄四處跑的商人之子,不過不會是混跡下層社會的地痞無賴,因為他與江默嬋相識,因為他的儀表不俗。
範啼明不知自己的推論對不對,不過他確定何道堯的火爆性子快爆發了,趕緊出面調解︰「這位公子,我可以為我的朋友何道堯作證,他絕無偷盜藍貓的意思,因為先前我和他一同發現這只藍貓,他就表明想買下它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