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材聖藥‘大還丹’。」
啊,老天總算開眼了!衛紫農心喜若狂,一種醉人的快樂,一種無盡的感恩,淹沒了他那顆教哀傷腐蝕著的心。
不只他有這般感受,席如秀五人亦險些手舞足蹈呢!
東方的天色漸漸發白,公雞開始啼叫,一聲雞啼厲雞應和,嘹亮的啼聲從民家傳來,喚醒了在客店里安眠的異鄉人。
小鳥吱吱地叫,好一個晴空麗日的好天氣,枝上的鳥雀竟有些管不住興奮的嘰嘰喳喳鬧成一片,燦爛的黎明使它們發出喜悅的歡唱。
太陽上升了,天色蔚藍耀眼。
衛紫衣起得早,打坐了一個對時,讓精氣運轉全身,這是每日必做的功課。之後,他到寶寶房里。今天她顯然精神好多了,已梳洗過,換好了新彩裙,正等著他。
‘寶寶!」衛紫衣看到她,自然浮現溫暖的笑容,好像二十多天的擔驚受怕,在一瞬間消退了。「你今天看起來很好,想不想到院子里用膳?」
「好啊!」療養了十日,她說話仍然無力。
他們包下的西廂院里有一塊小庭園,有涼亭、老樹和一些花草,小巧玲瓏不失野趣。出門在外能覓得這般住處,適時舒展一下疲累的筋骨,才有力氣走更長遠的路。
涼亭上已擺好早膳︰一小盆的紫米粥,一盤家常烙餅,一碗羊肉羹,三碟小萊給寶寶配粥吃,幾塊豌豆黃給她解饞,另外,廚房里還在細火慢熬燕窩粥和參場,讓她不早不晚的充當點心吃,以補充元氣。
長期臥病使人氣悶,寶寶由衛紫農扶著走一點路使有點氣喘,坐在涼亭的石凳上嘟嘴抱怨︰「我討厭這樣,我喜歡自己能走、能跑、能騎馬、能……」
「惡作劇!」衛紫衣順口接上,他可是很實際的。「能撿回一條命算好的了。等你痊愈,你想做什麼我不阻止你便是,現在你可要乖乖養病。」
「做什麼都行嗎?」
斜地里三個和尚走近,一個順口提醒︰
「偷搶拐騙、殺人放火可不成。」是明月,喜歡說老實話的毛病不改。
她給他一個白眼。「我怎會去做哪種事呢,你就念念不忘我差點燒掉‘藏經閣’的事?小雞肚腸小眼楮。」
明月苦笑。這年頭,喜歡講老實話的人吃不開。
「衛施主,寶寶,」明智有些感傷。「我們是來辭行的。」
「這麼快?」寶寶驚住了。
「可是衛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衛紫衣帶笑說︰「明智、明理、明月,我以為我們已經結成方外之交了。」
「衛施主太周到了,實際上我們是受之有愧。」明理念一聲佛。「出家人已習慣粗茶淡飯,享用太過反而于心不安。況且,寶寶已了月兌劫難,我們正可安心回寺向老方文報喜,請他老人家放心。」
「哎呀!」寶寶不加思索地應聲說︰「不知我的身體能趕路了,大伙兒一同上少室山去,大和尚叔叔見了我,才叫真的放下十萬八千顆心呢!」
三名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由老實的明月說道︰
「寶寶,你是不能再回少林寺了。」
「為什麼?我不信大和尚叔叔狠得下心從此不見我,我不
「方丈憐你之情不曾稍減,只是寺有寺規,有一條你通不過
「什麼呀?」
「你是女的,而少林寺向來‘女客止步’。」
寶寶啞然,像給人點了穴道般的呆住了。她覺得有點茫然,有點驚惶,好半晌也不做聲。衛紫衣有點擔心,看她手按住心房,顯得跳動的很厲害,呼吸急促的喘著氣,驀然,哇的一聲哭倒在他懷里。
「我不管啦……我要見……大和尚叔叔……」
「寶寶,寶寶!」衛紫農輕撫她的背脊,然後,帶著激動的聲音說道︰「你別哭,事情並不絕望。你不能上少林寺去,可是,大師可以下山來見你,只等機緣一到。你知道,他們出家人是很講究機緣的。」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她聲音里滿含著哭聲。
「你和大師緣分匪淺,總有重敘天倫的一日。」
病中的人兒似女敕蕊嬌花多愁善感,好听的話是听過去了,仍傷心地全身抽搐著。
明智、明理、明月向衛紫衣拱拱手,背起行囊悄悄地走了。
若說他們四大皆空,不眷戀寶寶這個兒時玩伴,未免矯情。
然而,寶寶的改變是驚人的,他們很難從她身上尋找回過去的痕跡。
仿佛,他們第一次注意到寶寶是很美麗的,她的鼻子小巧挺直,嘴唇的線條那樣柔軟嬌美,連下巴都看起來格外秀麗,顯得很女性。這些都是他們過去所忽略的,如今突然—一冒了出來,該有多不習慣呢!
而且,她纏綿病榻,弱不禁風,竟使得人「我見猶憐」而「怦然心動」,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同樣一張看慣了的容顏,怎它一朝改變身分,感覺上竟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天上的各路神明啊,他們可沒有邪念,千萬別因此罰他們下阿鼻地獄!
他們也曾懷疑,過去那個精力過剩、酷愛搗蛋惡作劇的小頑童,消失到哪兒去了?很快地,他們紛紛搖頭嘆息。那些往事與故人,連同無憂無慮的孩提歲月,一起消失于時光洪流中,任你是蓋世英雄、千古聖人,也追它不回。
所幸他們正當青春鼎盛,沒有太多的感慨,年輕人比較容易接受改變,展望未知的前途。命運使寶寶的一生轉了個彎,她的未來將是繁華多彩,富貴天成。而他們是三名平凡的和尚,念經、習武,在青燈古卷、木魚聲中度過安靜的一生。
有佛偈︰
心是性體,性是心用,心性一如,誰到誰共。
妄外迷源,祗者難洞,古今凡聖,如幻如夢。
悟通了,便是逍遙佛祖,海闊天空。
他們無牽無掛的去了。
等寶寶平靜下來。從衛紫衣懷里抬起頭,發現他們走得一個都不剩,簡直不敢相信,坐在那兒若有所失,心里真是又難過又失望。
「出家人都這麼絕情嗎?」
「不要胡說吧,他們剛才不是同你告別了嗎?」
「可是——」
她的眼楮看著他,千頭萬緒的思慮從她心頭上飄拂過去。
「小寶貝,你的健康剛有起色,不宜再明思亂想。」他沒理由陪她一起傷春悲秋,還要盡力把她從負面情緒里拉出來。「這道理再簡單也不過,你是美姑娘,他們是男子又是和尚,常處在一塊,對佛祖交代不過去。」
「佛祖也不講情義嗎?真令人訝異。」還是責難的口吻。
衛紫衣沉默著。
「大哥怎不作聲呢?你一定覺得我很任性吧!」
「不,我是突然想到,年齡的差距愈大,左作風上、想法上的差異也更明顯。」他不是感慨,只是就事論事,畢竟他也經歷過十幾歲的年少時代,將心比心,便能諒解寶寶的任性。
「幼年的童伴從此各分東西,你傷心的掉眼淚,當它是命運的作弄。可是,寶寶,等你在各方面都成熟了,你會明白,這是人生必經的過程。」
「你可真會倚者賣老,我不愛听。」
「好吧,不多說了,吃你的早膳吧!」
紫米粥冷了,要叫人拿回廚房溫熱,寶寶推說不必。
「天氣熱,吃得全身冒汗可受不了,冷粥好。」她隨便吃一點就算吃過了。真狡猾,冷粥冷菜恰好作為胃口差的借口c
奇怪,一向堅持她三餐要正常的衛紫衣也不勉強,就當她情緒欠佳因而減餐。
他倆單獨地在院子里談心,正好讓極度蒼白的寶寶曬一曬太陽,這當中,只有小棒頭悄悄送來一壺龍井,又悄悄地退下;寶寶這才注意到今日異于往日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