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不願見他如此,她會死不瞑目。
「大還……丹……」
然後,她陷入昏沉沉的睡夢里,無知無覺了。
甭燈獨影,一室清冷悲涼。
同樣的夜,同樣的背景,換了一種心情,竟淒涼悱惻,悲切莫名。
寶寶一息尚存,然而她的魂魄正飛蕩飄揚在生死橋上吧!衛紫衣形容慘戚,心傷腸斷。他的寶寶怎會遭此橫禍?為了她天生體弱氣虛,他花費無數的精神與金錢才使得她今年健旺猶勝往年,正暗自慶幸,打算等過幾天他把社務處理妥當,交代給大領主展熹負責,便要帶著她去游山玩水。這不打緊,可憐的寶寶氣息奄奄的躺在病床上,她可能活下去嗎?她有再活蹦亂跳的一天嗎?
最使他痛恨的,莫過于有人損害了寶寶的健康,甚至威脅到她的生命。
「莊月色啊莊月色,算你狠!」他的下顎顯得非常堅毅不屈,線條分明的雙唇充滿了冷峻和魅力,有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驚人狠勁。「若是不教你付出十倍的代價,衛紫衣三個字讓你倒過來寫!」
解毒丹只能暫時解毒,顯然破不了水金蛇的劇毒,衛紫衣念念不忘寶寶最後的一句話︰「大還……丹……」然而,嵩山少林寺太遠了,寶寶支撐得到那時候嗎?他尚抱著一線希望,或許莊月色身上有解藥。
她沒能逃出山門,如今正在刑堂里由陰離魂逼供,衛紫衣有言在先︰「絕不能教她死了,那太便宜了她!」這狠毒的女人明顯有計劃來行凶,扮出古怪的癖性來松懈他們的警覺心,以預藏的小金蛇奪人性命,她一定算準了寶寶的好奇心旺盛,再加以言語的誘導,寶寶定會打開木盒來瞧瞧。若非他一時心神不寧,及時喊了一句,只怕小金蛇咬中的不是寶寶的手腕,而是頸項,毒發攻腦,非立即喪命不可。
為什麼?寶寶與她無冤無仇——如果她的原始目標是他或在場某一人,也沒道理,她與「金龍江」並無瓜葛,為何設下此毒計?
他的一對黑眼楮顯得冰冷,幾近于凍結。
沒有人能傷害寶寶而不付出代價,絕對沒有!
「我太大意了!竟然讓寶寶在我的視線之內慘遭蛇吻,我還配當她的大哥嗎?萬一一一果真有萬一,我也活不下去。」他看著床上尚余一口氣的寶寶,深深自責,就像千刀萬劍同時戳進他的心髒,無力再苟活。「啊,寶寶是怕寂寞的,無論生死,我都要陪伴她的身邊,不使她孤獨、害怕。」
一朝心意已決,反而能夠心平氣和面對橫亙于眼前的苦難。
雖然她是那麼頑皮、有時又很沒規矩的鬧出荒唐事的一個小可愛,卻是他心中的至寶,對她的深情至愛,早已落入他的骨血而不可分離。
「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這摯情,無需對人訴說
小棒頭悄悄地來到了身後。「啟稟魁首,三位領主和大執法求見。」
衛紫衣沒有理會她,只關注的凝視床上的人兒,直到確定她此時還沒有生命危險,這才說一名︰「小心伺候小姐,有任何狀況立即來通報。」
小棒頭答應了,領著兩個小丫頭寸步不離的守在榻旁。
樓下的花廳,有四個男人正在等待他出面,若非情況特別,平日他們絕不敢踏進「忘憂園」一步,犯了大當家的忌諱。
「如何,有解藥嗎?」他冷靜地問。
陰離魂幾乎不敢正視他,身為大執法,頭一次栽在一名弱女子手上,逼問不出什麼重要情報,簡直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他明白了。「這倒也是意料中的事。」若有所失地呢喃著。
「魁首,」席如秀真擔心他會受不了打擊,努力出主意︰「那女人似乎抱著必死之決心,不論如何刑求,一個字也不吐。我說大當家,事到如今,只有去求悟心大師賜予大還丹救寶寶的性命,我相信悟心大師一定肯的。」
「對,對!」張子丹附和。「虎毒不食子,況且寶寶是他一手帶大的,情同父女,大師必不會袖手旁觀,忍心教她喪命。」
展熹思慮得周到些。「壞就壞在路途遙遠,千里車馬顛簸勞頓,寶寶可受得了?能不能支撐到少室山下?」
這可說中了衛紫衣的心病,卻也沒其他路可走,嘆息道︰「只要還有一線希望,總得試一試。」眾人無言。他思索了好一會兒,斷然道︰「展熹留守總壇坐鎮,子丹命人以飛鴿傳書各分堂待命,準備快馬、藥品、銀兩應付一路所需,另外你和展熹一起統領幫務。如秀隨我南下,幫忙調度人馬。離魂小心看好莊月色,不能使她有機會自盡,然後等我的消息,要殺要留看寶寶的身體狀況。」
群雄—一答應了,心里都有數,莊月色即使僥幸不死也剩半條命了。當然沒人同情她,太可恨了,誰不好欺,欺到他們頭上來,真當「金龍社」全是些心慈手軟、任人捏圓搓扁的蹩腳貨?毒害他們疼愛在心的寶寶,使寶寶的魂魄在生死邊緣徘徊,比在他們臉上抹糞更加不可饒恕。
不過,有一個小問題可教群雄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就是︰寶寶溜出去大鬧江湖、惹是生非的時候,著似危險,其實倒楣的全是別人,她大小姐平安的很︰怎麼今朝在家里修身養性,反倒「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沒道理,可不是?可是它偏偏發生了。
雨嘩啦嘩啦下個不停,路面淹沒在雨水中。
兩匹馬拖著一輛大馬車,往南方快步馳去,車聲轆轆,馬蹄嗒嗒地響著,兩個大車輪濺起成團的泥漿。車廂里布置了一個很舒適的睡窩,讓寶寶躺在上面而不感覺到路面的顛簸,她極少醒來,即使有動靜也只是一陣痛楚的呢喃而已,任由小棒頭和另一名侍女小萱照料,而她們的心情也和濕漉漉的大地一樣憂郁。
馬車前後有六匹快馬護駕,馬上健兒在滂論大雨中趕路,自有說不出的苦楚。然則,一想到傾盆大雨怎麼也淋不到睡在馬車里的寶寶,呼嘯的風雨吹打不了寶寶嬌弱的軀體,衛紫衣感到幾許安慰。
「未晚先投宿,難鳴早看天」是行旅者必須奉行的法則,尤其在這種壞天氣下,露宿郊外無疑是頭殼壞掉了。
為了趕路,他們沿著運河南下,到了故城轉換車馬,今朝來到平鄉,早有探子先行,安排好住宿的客店,備下茶飯、湯以及喂牲口的水和飼料。
夜幕籠罩大地,掌燈時分大而雨已轉為零零細雨,布滿繁星的天空,一輪明月含羞地露了臉,仿佛剛被風雨吹醒,有點兒朦朦朧朧的猶帶睡意。
這家古色古香的「悅來客棧」原是一名富商的大宅院,家道中落後賣給人改成客棧,經營者是一對母女,說來少見,不過別有一股家庭風味,挺溫馨的感覺,恰能安撫出外人寂寥落寞的心境,尤其在落雨的夜里,一壺暖酒、兩碟熱菜,盡掃愁郁。
衛紫衣一行人包下東跨院,出手闊綽,引動女掌櫃姬大娘親自來問候,知曉有病人,還叫她閨女姬美絹幫忙服侍沐浴包衣,衛紫衣暗暗稱許。
夜里非常清涼,門窗都打開了,清淨舒爽的空氣洗去一身疲倦,于是,精神重新振作了,胃口也大開了。飽嘗姜辣腐皮雞絲、醉蝦、香蒸栗子鴨、肉脯、炒三鮮。清炖鯉魚湯的美味,飽足地透出一口氣,再慢慢地飲酒。
姬大娘望著空碗盤,舒心地笑了︰「客倌還需要些什麼?」
衛紫衣搖了搖頭;隨行的季大夫起身去熬藥;石蟹勤快的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