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舍更是一樂,有擺酒宴客,表示鳳女毋需熬忍三年做童養媳。
他以親家的身分和衛紫衣等人一桌吃酒,喜得不住向他們道謝。
衛紫衣謙辭。「我們也沒做什麼,全是梁員外自己做的主。」
寶寶心無城府,嘻嘻笑道︰「這一對新人郎才女貌,都好看得很!也難怪他們會在一起,全村上下,找不出比邱姑娘更美的,比梁少爺更俊的,他們若不在一起,又到哪兒再找一個容貌相當的。」
邱老舍有點訕訕的笑了。「鳳女像她娘。」
邱成貴在一旁陰陽的笑笑︰「我倒循,長的像著不死的爹。您也別高興得太早,今日送羊入虎口,就怕連骨頭都沒剩下。」
「胡說,你八成嫉妒你妹子命好。」
「呵,命好命壞,在成親這天說了不算,必須伸長了脖子慢慢看!」邱成貴不客氣的說,也知老爹要變臉,自己動手撕了小半只烤鴨,拎起桌上的酒壺,大模大樣的朝外走,到廢井前的老樹下自飲自食反而逍遙快活。
「那個老悻悔,瞎了狗眼蒙了心,親手斷送自己女兒!」
邱成貴扯開嗓門詛咒叫罵,反正這里偏僻,別說平日沒人肯來,今朝梁員外大宴鄉親,連佃戶都請來吃次農等席,這里更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他大可以痛快的說出心里的話。
「這是什麼世道?同樣犯戒成,有人風風光光的一掃污名,而你卻教人活活逼死,翠花姊,這世間的道德標準在哪里?難道是在有錢人的嘴里,他們說了便算!可惡,該死,我才不信那老狐狸安著好心眼,鳳女肯定要吃大虧,偏偏老悻悔不肯听我的——呵呵,你若還在,定要罵我平日不爭氣,才落得今日在老頭面前沒地位,活該!」邱成貴咬了一大塊肉,泄憤似的用力咀嚼,左手提壺朝廢井比一下。「來,干了!一醉萬事休。」
借酒澆愁,最易喝醉,不多時邱成貴已是語不成句︰「逼死了一個……又逼死一個…
…哈哈,都死了算啦…」搖搖搖擺晃到廢井前,倚著廢井坐下來,忽然嗚咽起來︰「我好想你…翠花姊……他們都說我還小不懂…真氣人,十五歲還不懂愛人嗎?可是…沒人在乎…連你也不在乎……」
瘋瘋癲癲鬧了好一陣子,終于鼾聲大起,醉倒了。
戰平下了樹,看了他好一會,終于道︰「看你也算是漢子,而且可憐。」把邱成貴扛在肩上,送回他家,才往梁家復命。
梁家的宴席快散了,梁晚星也教私塾里的同學嘲謔的、半含取鬧半含惡意的灌飽了黃湯,誰教他偷偷摘下了村里的一枝花,佔盡便宜卻沒落個懲罰,最起碼,也要他今天夜里當個空殼新郎,教新娘子望著喜燭垂淚到天明。
總之,大家都醉了,被灌酒的人醉了,灌酒的人也醉了;難得吃到的好萊,難得暢飲的美酒,歡樂的氣氛總是令人沉醉。
唯有衛紫衣清醒得不得了,笑看寶寶興致勃勃的模樣。
「第一次看人辦喜事,參加喜宴?」
「嗯。」他眼珠子轉來轉去,瞧什麼都新鮮有趣。
衛紫衣模模他的頭,心里有些歉疚。方才見紫秋茹是刻意妝扮過了,硬是美賽新嫁娘,就差沒穿上大紅衣服。只有寶寶,一路上都沒空為他制衣裳,只從成衣鋪買來幾件替換,當然比不上訂做的好看,加上一路風霜,已經半新不舊。衛紫衣出門不喜太多長物累贅,身上也是一件六成新的長袍。這更顯得紫秋茹的排場大,看她是單身一人,其實一路上,有人婢在前頭打點,不過顧著衛紫衣面子,不願過分張揚。
戰平來時,一片鬧烘烘,好不容易才找到魁首,低聲向他報告所見所聞。
寶寶看人鬧酒看得不亦樂乎,等回頭瞧見戰平,咦了一聲。「你跑哪兒去了?真可惜,沒瞧見新郎給人灌醉了,好熱鬧。這喜宴的菜可真不賴,我替你留了一份,快吃了吧!」指著自己面前那一盤堆積如山的菜肴,推給戰平。
戰平心頭感激,沒說什麼,埋頭吃了起來。
紫秋茹去瞧新娘子回來,不忘順便回房重理容妝,一身光鮮的重新坐下。’「邱鳳女很好,顯得十分高興,我給她一只碧玉戒指做留念。」
衛紫衣笑道︰「你也不放心她吧!」
「大概事情太順利,反倒見疑。可是再留下來也不是道理,各人有各人的命運,實在顧不了太多,所以留下一只玉戒做為憑信,萬一她在梁家待不下去,可以到江南‘紫竹宮’找我,總有她容身之處。」
喜宴結束後,他們四人收拾行裝,便向梁員外告辭。梁員外自然再三挽留,教他們多住一夜明日再走。他們只說日正當中,到落日前正好趕到前頭小度歇宿,又再三道謝員外的殷勤招待,終于還是走了。
「為什麼急著走呢?」寶寶坐在馬前,扭頭問衛紫農。
「留在梁家,再也看不出真相,不如我們一走,可以使他們肆無忌憚的去完成他們計劃中的事,真相才會暴露出來。」
這話連紫秋茹都動容。「大當家知道些我所不知道的?」
「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無法斷言,所以不便說太多。」衛紫衣撥轉馬頭朝林子里去,其余二騎自然跟隨。「有些人天生陰性子,笑里藏刀,我們這幾雙江猢眼楮果真眼睜睜由著他蒙騙過去?」
紫秋茹要表現她的智慧,微一沉吟,啟唇道︰「說的也是,剛才在喜宴上也听見不少流言,有些年紀較長的老人家都在嘀咕梁員外的反常,說他本是一位極重禮法、講究門戶相當的人,這次會從輕發落,太便宜梁晚星和邱鳳女,真是沒道理。」
「這就對了。我們不了解梁員外,村里的父老難道也不了解嗎?自然以他們的評論最為中肯,只不過同在一塊土地上討生活,非到不得已也不願意撕破臉,反正做錯事的是梁員外的兒子,他要出面替兒子搓湯圓,又何苦逼人大甚?這也是翠花的死給村人的一些警惕,不敢再多出主意多造孽。」
寶寶圓睜杏眼。「為什麼要等大錯鑄成再來反悔、改進?一開始都學梁員外的開通不好嗎?就不會有封棺活埋、翠花投井的慘事發生。」
衛紫衣笑了笑。「都照你的意思,天下早太平了。」
「難道不是嗎?梁員外會是大哥口中的笑面虎?」
「你這個鬼靈精,自己告訴我的事倒忘了?」
「我說了什麼?」
「你說的可多了,比如小狽子和他娘陳寡婦……」
「對呀,他真的好可憐。我從小沒娘不得不認命、他卻有娘也難得見面。照說梁員外待人寬厚,何獨苛薄陳寡婦,回去看兒子也不容他們母子過一夜,定下規矩,每月初三、十七的下午休工回家一趟,吃飯前又得回來。」寶寶頗代他們不平。「小狽子說每到初三、十七他中午便不吃,等他娘來,她會帶一些廚房里的面食甜點給他,然後燒水替他洗澡,再親自煮一頓飯擱在桌上,又匆匆趕回梁家。」
「這點規矩並不算太刻薄,只是以梁員外平日的作風來看,顯得不近人情,梁家長工八名,奴僕五人,並不缺人手照應里外,為什麼一日三餐都少不得陳寡婦照料,非往回趕不可?」衛紫衣頭一遭听寶寶敘述,便听出語病,擱在心里思考,對陳寡婦的行動也多有注意。
在順境中成長的秦寶寶還學不會深思熟慮,他的腦袋用來想一些好玩的事包準很靈光,面臨這種正經事,有待進一步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