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雄黃粉。」黃影出現了,將更多的雄黃粉鋪灑于門口。「乖乖站在你那個圈圈里別亂動,千萬別死得太快。」
「你是誰?你們究竟想做什麼?」媚雪激動的喊著。
「夫人真健忘,這麼快就忘了故人。還記得誰給你喝了毒茶?」
媚雪渾身一震。「是你?你是多兒?不可能……」
「你又多嘴了!」
那幽冷、無情的聲音又響起︰「前車之監不遠,你又故態復萌,難怪你永遠只是一個小角色。」
「二小姐!」黃影不平地道︰「如今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何必挖苦人,有道是‘物以類聚’,失意人何苦取笑失意人。」
「你放肆!誰跟你物以類聚?記住,你只是我雇用的一名奴才!」
上官琳一聲令下︰「動手!」
兩名壯漢各拿一只布袋出現,媚雪瞧見布袋里似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慌道︰「你們要做什麼?不要過來!」
壯漢並不進去,只在門口黃線外停住,將兩只布袋擱進去,刀光一閃,割開袋口,乍見一條條、一群群的大蛇、小蛇、黑蛇、青蛇、花蛇……爭相蜂擁而出,朝四周蠕動擴散,毒舌吐信,發出「嘶嘶嘶」的聲響。
「啊、啊──不!不要──」
秦媚雪霎時心魂俱喪,掩臉驚叫不已,害怕瞧見跟她一樣出不去、困于她身邊的群蛇朝她吐出紅信,露出毒牙。她哀求道︰「不要這樣對我,放我出去!求你們放我出去!我的丈夫是威遠侯,如果你們要的是錢,他會給你們的……」
「如果我要他的命呢?」上官琳冷眼瞧她受盡驚嚇的模樣。「用他的一條命來換你的一條命,他也肯給嗎?」
媚雪打了好幾個寒顫,整個心都痙攣起來,慢慢放下掩臉的手,門外立著一個娉婷的人影,可是她那張變形的臉……媚雪必須捂住嘴巴以免尖叫出來。
「這張臉讓你害怕?可是,你知道嗎?它曾經跟你一樣美麗。」
媚雪呆愣愣的睜著一對迷惘的眸子,她不明白。
「你那個有錢的丈夫,地位尊榮的丈夫,他可以殺人而不必償命,他可以用幾句刻薄惡毒的言語便輕易粉碎了一顆少女心,可嘆今天,他空有再大的權勢也救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她的眼光燒灼般射向秦媚雪。「也該換他嘗一嘗傷痛欲絕的滋味。」
「你是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琳?!」媚雪夢囈般的說。
上官琳只回她一聲冷笑。「愛上杜放鶴是你第一個錯,從江南隨他來到京城更是不可原諒的錯,嫁給杜放鶴、得到杜放鶴的寵愛則是致命的錯!」她有些激動。「錯!錯!錯!你連犯三錯,死了也不算冤枉吧!」
「原來,」她恍然有些明白。「你一直愛著他,所以才會這般痛恨我。」
「你又錯了!我恨他!恨他!恨他……」上官琳連喊了十幾聲恨,忽然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多處傷疤。「我決意殺他為兄報仇,為自己雪恥,可恨他卻躲得不見人影,恨火蔓延無法撲滅,只有取簪自戮臂肉,讓身體上的痛苦暫時解月兌心靈上的重擔。」
「不,是你錯了,上官姑娘。」媚雪誠懇的說︰「你恨十郎是沒有道理的,他從來不曉得你曾心儀他,只是與令兄不和,才會一時沖動說出冒犯你的話,他曾對我說,他很後悔;至于誤殺令兄的事,他已經受到懲罰了。」
「多麼動听的花言巧語,可惜騙不了我。」
上官琳心硬如石,她的心除了復仇雪恥,再也容不下其他。
媚雪但願能為杜放鶴解開多年的死結,幾乎是以祈求的口吻說︰「我是真心的,絕非為了求饒才說出那些好听的話。事情的經過我很清楚,十郎他不會掩過飾非,他直陳己過,甘心在關外領受五年的刻苦磨練,不再錦衣玉食,不再有僕從如雲,以一個平民的身分卑微的為自己贖罪,咬著牙忍受一次比一次更嚴厲的考驗……如果你再見到他,你會明白我所言不虛,他不再是六年前那個意氣飛揚、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少年,他是吃足了苦頭才換來今日的沉穩、謹慎,他已經接受應有的懲罰,為自己贖了罪,你再記恨他有何道理?」
「我的臉毀了,這就是道理!」上官琳的聲音好淒楚、好幽怨。「他受了五年的罪?呵呵,這真是天大的笑話!當他遠閉關外接受嚴師的淬勵、磨練,卻是我們上官家最愁雲慘霧的一段日子,更是我上官琳的痛哭歲月。而今他回來了,無罪一身輕,他成長了,成熟了,五年的刻苦生活使他轉變為昂然卓立、積極進取的美男子,為他贏得美人心,令聖上更加信任他,想重用他,你說,他贖得了什麼罪?」
媚雪只听得心頭發冷,這女人根本不講道理。
「他積極進取錯了嗎?難道要同你一般,親手將自己推入痛苦的深淵,才算贖罪嗎?」
「你說什麼?」她厲喝,一張傷疤累累、鼻子歪斷、變形的丑臉冷冰冰的。
「你對他的一場相思單戀使你作繭自縛,你掙月兌不出,只有將自己推進更痛苦的深淵,躲在淵底自怨自艾,拚命仇視他人……」
「你住口!住口!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卻敢在這兒大放厥詞!」她嚷道,幾乎要沖進屋里掐死秦媚雪,幸而黃影即時拉住她。她靜下來,帶著審判意味的眼光冷視她︰「我明白了,你故意說這些話是想激怒我,想害我葬身蛇月復,你好惡毒!」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媚雪的聲音平淡而無力。
她一提及蛇,又那樣大聲厲斥,群蛇不安的竄走蠕動,嘶嘶聲此起彼落,使媚雪的全副心神又被恐懼的魔爪攫住,呼吸急促,臉色蒼白而瑟縮,手心被冷汗所濡濕了。
「害怕了?不敢再大聲說話?」她的語氣轉硬,雙眼也射出凶光,不懷好意的說︰「很快你的腳會站累,精神會疲倦,忍不住想坐下來,但可得小心些,別讓你的幅裙、腰帶飄出黃圈圈,那等于是為蛇鋪橋造路,將你生吞活剝……」
媚雪掩住耳朵,閉上眼楮,可是那詛咒的聲音仍不留情的鑽入耳孔。
「我倒想看看你能支撐多久!滅燈。」
「不!」媚雪喊著,陷于黑暗中令人感到十倍的恐怖,眼不能看,耳朵承受了所有的苦難,靜夜之中,只有蛇信吐音,威脅她的生命,折磨她的心智。
「要是你能支撐到明日,或許可以見杜放鶴最後一面。」
「你要把十郎怎麼樣?」媚雪悲叫。
「先折磨死你,再叫他來收尸。我可以想像他撫尸痛心涕泣的模樣,發狂似地呼喊著你的名字,他無助、他悔恨、他瘋狂,被人撕裂心房的痛苦他總算是嘗到了,哈哈……」
一陣寒顫穿過了媚雪的背脊,她曉得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也無法挽回什麼。這仇恨恨苗已然深植放上官琳的心田,她以鮮血灌溉,以詛咒作肥料,開出變種、丑惡的毒花。
事已至此,秦媚雪不再開口說一句話,哀求只有換來更多的侮辱,上官琳是抱持孤注一擲的心態設計了這場葬禮,絕不肯放過她了;她要她死,又不甘心她死得太痛快,要她在絕望之中掙扎、崩潰、瘋狂、自取滅亡。
哀愁地掩住自己的臉,一任淚水紛紛落落由指縫間流出,她閉緊雙唇不哭出聲,此時此景,也唯有如是抗議而已。
蛇呀!停止你們饑餓的攻擊叫聲吧!我曉得你們也被困住了,無法出去覓食,但我是無辜的,我不曾傷害過一條小蛇,沒吃過一口蛇肉……停止吧!不要再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