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麼毒?能醫治嗎?」杜放鶴快急死了。
「若是老夫沒看錯的話,該是西域苦寒之地數十年也難得出現一株的‘斷恩草’!」
「爹啊!那不是……」藥兒一時張口結舌。
她終于引起杜放鶴的注意了。「斷恩草?奇毒無比?」
「病人會昏迷兩日夜,醒來之後會將前塵往事忘得一乾二淨,將父母親人對她的思義了斷得十分徹底,終其一生均不復記憶,無藥可治,你說毒不毒?」藥兒不因他是侯爺而必恭必敬,老實說,他的打扮可半點不似貴人。
「斷了恩情,成為全新的人,這倒沒什麼……」秦守虛的目光落在那姑娘臉上,沉吟道︰「老夫無意中得到這本‘異域奇聞錄’,上頭記載有此異事,卻沒寫明服下斷恩草的人後來怎麼樣了,是否將引發別樣病癥?如今只有等她醒來再行診斷,若真中此奇毒,正好將她留下,靜觀其變。此種奇病,老夫可是生平首見。」
杜放鶴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他絕不讓這可憐的姑娘成為怪醫研究的對象。
「對了,爵爺,這姑娘怎會被你所教?」
「二師叔,直呼小佷之名即可。」
「也好,放鶴,我們到外廳談。藥兒,叫人備茶、收拾房間。」
「知道了,爹。」
見他沒擺出侯爺的架子,並以江湖輩分論交,藥兒突然覺得希望無窮,笑咪咪地看著杜師兄,誰知道他根本對青澀稚女敕、發育尚未完全的小表沒興趣,依戀的眼光只投向床上的姑娘,轉身走了出去。藥兒正嘟起嘴,一股窩囊氣不知向誰發作才好,猛地逮著一雙大膽愛慕的眼神──是師兄帶來的小伙子,八成是他的隨從,叫朱旅星什麼的。如果他驚艷于她的姿色,那恐怕是表錯情了。秦藥兒一腳將他踢了出去……
「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珠子,豬八戒!」
堂堂康成王的世子就這樣跌跌撞撞的跌出到廳外,惹得杜放鶴奇怪的看著他,听他彷佛受了什麼天大侮辱似的叫道︰「她……她踢我!她膽敢踢我!好一名刁女……」
「閉嘴!你最好先盤算清楚輩分再罵人。」
朱旅星微怔。秦藥兒叫杜放鶴一聲「師兄」,而他須尊稱杜放鶴為「舅舅」,這麼一算,藥兒豈不成了他的「小阿姨」!?這……天理何在…
「焉有此理?不算!不算!」
雖然如此牽扯關系有點過于牽強,即使是杜放鶴與他們真有師門情誼,畢竟屬于旁系師兄妹,若非杜放鶴自己謙遜,生性豁達的秦守虛也只有照規矩叫他一聲「爵爺」,更何況跟他們沒什麼關系的朱旅星豈肯向一介平民低頭論交,免談!
「即使平輩稱呼,你也該多讓小泵娘一點是不是?」杜放鶴看出朱旅星對藥兒頗有好感,提醒他別用皇家規矩來要求江湖人。
朱旅星往他身旁一半,鼻孔哼氣︰「我考慮考慮。」
二十年的富貴生涯,沒有養成作威作福的習慣,就算他很有教養了,再要他突然間平民化,實在有失尊嚴身分。
杜放鶴不去理他,轉而向秦守虛說起「湖中救美」的經過,並取出那條手絹讓他觀看上頭的刺繡。朱旅星是沒啥興致的瞄上一眼,突然俯身搶奪過去,手指頭在絲絹上不住哀觸,攤在太陽下察其色澤,半晌後,很有把握的說︰「這是蘇州麗織坊的絲品,這種淡雅高貴的色澤很難再找出第二家,京里王公大臣的家眷最愛此坊的絲綢絹緞,我在王府里成天瞧,沒錯,是麗織坊。」
「能用麗織坊的絲品,必是富貴之家,這尋找的範圍便縮小多了。」杜放鶴透了口氣,道︰「待那姑娘清醒,若果真忘懷前事,我們只有在蘇杭一帶明察暗訪,好送她歸家。」
「萬萬不可!」秦守虛是老江湖,很快便嗅出整件事隱藏了某種陰謀。「送她歸家,無異是羊入虎口,讓她再送一次命。」
「師叔的意思是……」
「富家千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能夠獨自坐船而不慎落湖?可想而知她是與家人一道游湖,她的家人卻存心置她于死地,船至湖心才將她推落湖,又恐她命大沒死被漁船所救,後患無窮,于是事先讓她服下斷恩草,就是要她斷絕歸家的可能性。」秦守虛感慨,深沉地說︰「她算是死過一次,何忍讓她死第二次?」
「為什麼?她的家人為何要下此毒手?」朱旅星驚詫。
杜放鶴緘默著,許久沒有發言。
「賢佷,她是你所救,你打算如何安置她?」既不能送她回家,等于零丁一孤女,沒有父母,不知家世,前途可憂。
朱旅星幽秘地笑了,悄聲道︰「十郎,好人做到底,你不會撒手不管吧!我猜,你是打算收她為義妹,還是乾脆納之為妾?應該是後者吧?」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嚴肅的臉色看,倒要瞧瞧他裝君子要裝到何時。
秦守虛微笑起來,又把一雙眉毛聳了聳。不,不,他不會讓杜放鶴帶走那姑娘,他自有法子先下手為強。
初出茅廬的小伙子豈斗得過老江湖!
是日深夜,他將藥兒叫進房里,和她打商量︰「乖女兒,突然間多出一位姊姊,你不會介意吧!」女兒刁鑽成性,吃軟不吃硬,只能跟她打商量,不能動不動就命令她。
「爹,您打什麼啞謎啊?」
「那姑娘一清醒,杜放鶴必會攜她離去,基于道義責任,他不能不管,若是他存有私心,更加不會不理睬她,到時候,為父的就要抱憾終生了。」他憂問的眼光正與女兒的交換。藥兒怕的是他存有私心,那她不是沒指望了?「苦等多年,才出現一個服下斷恩草的病人,說什麼也得留下她,觀察她日後的身體狀況和生活變化,她能再活幾年?還是除了喪失記憶,其他皆與正常人無異……」
「好啦!爹,您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阻止杜師兄帶走她?」
「給她一個新的身分。」
「什麼身分?」
「老夫的女兒,你的姊姊。」
「什……什麼?」
「只有讓她做了老夫的女兒,奏家的大小姐,杜放鶴就沒理由收她為義妹,至于要納她作妾,更是萬萬不可能,老夫的女兒絕不屈居偏房,他只有死心。」
「如果他有意娶她為妻呢?」藥兒低頭咬唇道。
秦守虛有點了解和憐憫的凝望愛女。「傻孩子,他貴為侯爵,母親是公主,姊姊是王妃,不可能迎娶平民為妻。」
「那可不一定。」藥兒想到師兄說杜放鶴可以為自己的婚事作主,事情並不致絕望,要緊的是先剔除情敵。「爹,你硬是收人家當女兒,杜師兄可以告訴她真相啊!」
「他不會,也不忍心,因為真相太殘酷了。」秦守虛老奸巨猾的說︰「明日那姑娘一醒來,會將前塵舊事全然忘懷,腦中一片空白,這時候我們告訴她什麼她就吸收什麼,我會引開男客,由你幫她換衣服,你就乘機將我們商量妥的、有關于她的出身來歷的一切事情灌輸進她腦海里,這正是‘先入為主’之計,先入為主的想法最具不容易更改的。」
秦藥兒嘻嘻一笑。她必須記得多加一條,灌輸她;討厭男人!
「爹,您給她取什麼名字?」
「手絹上繡有雪字……」秦守虛沉思一會兒。「她姿容嫵媚,倒也不愧為老夫之女,對了,‘媚雪’,就叫她‘秦媚雪’!年長你一歲,自幼體弱所以養在鄉下親戚家,今番前來團聚,不料失足墜入湖中,幸蒙你們的杜師兄救起,可惜驚嚇過度,記憶全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