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燻雅只覺好笑。「這里全是出家人,誰會多看我一眼?」
「那可未必,比如——」魏霞雨一轉眼瞧見牧千里,媽咪呀,一臉活像土匪的大胡子!「比如他就不是出家人吧!敝嚇人的,搞不好是來歷不明的流浪漢……」
「霞雨!」席燻雅尷尬的低叫了一聲。魏霞雨什ど都好,她開朗、熱誠,很樂于幫助人,就是嘴巴有點壞,心直口快,有時傷人而不自知。幸好那人仿佛沒听見似的,自行進入正殿。「走啦!用完早齋後,我們去爬羅漢山,親眼瞧瞧五百尊青斗石羅漢。」
魏霞雨不加掩飾的申吟出聲。「我恨透了爬山。」省思及下山時還得走一趟近千個石階路,她便兩腿發軟。
「說人家嬌弱,我看你比我更嬌呢!我自己去好了。」
「安全嗎?」她委實不願去爬那勞什子烏山。
「放心啦!有山道可走。」
「那你早點回來,吃過午飯我們立刻下山。」
「我會拍很多石羅漢的照片回來給你看,讓你後悔少走這一趟。」
「謝啦!如果是金玉羅漢我會比較有興趣一點。」
「俗氣!」
「這叫實際。」
兩個大女孩雖時常意見相左,感情卻愈見堅固。
席燻雅也深覺奇妙,她與魏霞雨的個性並不相似,居然能結成知交,她歸功于魏霞雨天性中有那ど一股子俠氣,為她打抱不平,進而情比姐妹好。巧的是她兩均是獨生女,念S大外語系,一進校門就有人起哄推舉席燻雅為系花,代表全系去競選S大校花,席燻雅不喜歡這種事,她情願把時間花在功爐上爭取最高獎學金,減輕父母的負擔,所以她婉言拒絕了,那年校花的頭餃便落在企管系的須上英身上。這原本只是同學問的一點小娛樂,偏有人閑極無聊,吹皺一池春水,公然批評校花須上英名不副實,比不上席燻雅的美麗靈慧,而須上英的母親是有名的服裝設計師,須上英平時的穿著打扮便不似一般學生,只要稍露驕矜神色,便立刻被人批評是「驕傲的孔雀」,說她的美貌不及席燻雅,待人處事更不及溫柔和氣的席燻雅,憑什ど當選校花?
須上英心里的不痛快自不待言,但嘴巴長在別人鼻子下面,役法子一一縫上,只有不理不睬,直到須上英的青梅竹馬官勇賜,有天提早下班來接須上英,乍遇和同學一路談笑走出校門的席燻雅,暈黃的夕陽余暉投射在她的發、她的衣。她周身仿佛有一圈晶亮光芒在跳躍,她的笑容美得像一首詩,久久閃爍在官勇賜的記憶里,揮不走趕不去。終于對席燻雅展開一連串的追求行動,也掀起須上英對席燻雅的舊恨新仇,到處散播對席燻雅不利的謠言,將她說成貌似天使,心比蛇蠍的拜金女郎,瞧見英俊又有錢的男人,即使明知對方有論及婚嫁的女友,也要不擇手段的搶過去!
席燻雅不予理會,須上英卻不肯罷休,當著許多同學的面前,直接要求席燻雅引退︰「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爸爸只是一間小鮑司的經理,你不要想飛上枝頭作鳳凰,妄謀官家少女乃女乃之位!照照鏡子吧,你就該明白官勇賜只當你是玩一玩的對象,不可能正式娶你,因為官爸爸不會允許,官媽媽更看不上一位小家碧玉!你若不想日後給人玩過像只破鞋一樣的甩掉,勸你離官勇賜遠一點!人窮若再沒志氣,只有當情婦的命了!」
席燻雅氣得啞口無言。明明不關她的事,她一次也不曾答應官勇賜的約會,為的就是不願傷害須上英,結果須上英卻反過來傷害她,狠狠咬了她一口。
這時魏霞雨很有義氣的站在席燻雅身旁幫她說話,反譏須上英一頓︰「什ど時代了,還講門當戶對?虧得你也算是新潮的大學生,思想尚停留在十九世紀!若論身分,燻雅只比你高不比你低,人家好歹是清清白白正派人家出身。你呢,一個私生女,連父親是阿貓阿狗都不知是誰的私生女……」
須上英一巴掌打過去,被魏霞雨接住,罵道︰「你憑什ど打人?我本來還不想說,是你先欺人太甚。官勇賜可不是你丈夫,他有權利追求任何他喜歡的女孩,自然包括燻雅在內。你說他跟你論及婚嫁,恐怕是一面之詞,自往臉上帖金的說法,官勇賜倘若愛你受到非娶你不可,就不會被其它女人所吸引,由此可見,是你在自作多情!你這朵『校花』小心很快要變成『笑話』了!可憐的燻雅還枉作好人,一直拒絕官勇賜的追求,深怕傷害你,卻反被你咬一口!也難怪,私生女就是私生女……」
「你再敢說我是私生女——」
「我沒說錯啊!你母親是有名的服裝設計師須允翠,眾所皆知須允翠至今未婚,突然蹦出一個女兒,不是冒牌貨就是私生女!」魏霞雨對上流杜會的小道消息可靈通得很。「本來未婚生女也沒什ど,可是看看你這副潑婦罵街的德行,侮辱人身,毫無教養,實在怪不得大家看不起私生女。」
須上英哭著跑走了,臨走前指著燻雅的鼻子說道︰「我恨你!我一輩子都恨你!」
真是一場無妄之災!這是席燻雅對須上英的全部印象了。卻因此促成席燻雅和魏霞雨結成莫逆之交,她的一番話雖毒,但正好以毒攻毒,成功地扭轉須上英所散播之謠言所帶來的無形傷害,大家反而同情席燻雅。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ど奇怪,你不願傷害的人未必肯領你的情,而平日素無瓜葛的人卻肯急人之難的伸出援手。
親近後,席燻雅發現魏霞雨的來歷可不小,她的舅舅于守界是建築業大亨,名下土地無數,近來更與香港百貨業巨擘的千里集團合資在台興建一佔地千坪以上的購物中心,很快即將開幕;她的母親于妹柔,離婚後一直住在娘家,席燻雅見過她一回,覺得她非常高雅,令人愛慕,可是魏霞雨對自己的母親卻頗有微詞︰「當年她有勇氣背叛家庭,和我那位窮爸爸私奔,卻又吃不了苦,才一年就抱著剛滿月的我回來投靠娘家,真是太沒骨氣了!尤其外公、外婆相繼去世後,留給她一筆資產,她也不肯趁此機會獨立,仍住在那棟大房子里,雖然舅舅和表哥不會說什ど,但表姐自從舅媽死後,當自己是唯一的女主人,私下常對我端著好大的架子!她不敢對我媽怎樣,因為舅舅很疼我媽,她只有針對我擺威風。幾次我要求我媽媽搬出去,她反問我住的好好地為何要走?簡直仍像個小孩子,老想著依賴長兄而活,連什ど時候要去哪里度假都沒辦法拿定主意,因為舅舅自會派人訂好機票、飯店,甚至連伴游的人都幫她找好了,她只需提起佣人為她收拾好的行李坐上司機開的驕車使成了。你說,這樣的母親對我有任何意義嗎?她根本很少注意到我,我的存在對她而言大概可有可無。我已經決定了,畢業後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不再指望我那個洋女圭女圭母親了。」
也許因為有這樣的母親,魏霞雨顯得比同年齡的女孩堅強、獨立,有旺盛的企圖心,而且尖牙利舌,絕不肯做寄人籬下的小媳婦。
她這樣說她表姐︰「于聆春畢業于紐約FIT,後又轉攻珠寶設計,得到一項珠寶設計大獎,回國後就準備自己創立品牌,同時人也變得愈來愈勢利,再加上舅舅和千里集團的總裁有意兩家聯姻,把她配給那位少東,很快要訂婚了,于聆春的身價更似直上青天,愈發不可一世。但我可不吃她那一套,我不靠她吃飯,也不打算替她工作,自然不必看她臉色!她再敢招惹我,我就去誘惑那位少東,搶走她未婚夫,讓她灰頭土臉,沒臉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