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童回到住處,疲倦得幾乎癱在電梯內,勉強打起精神攬鏡自照,差點把自己嚇死了。她怎能一副丑兮兮的狼狽樣給希瓏瞧見?趕緊把十指插入頭發內理順一點,梳到肩膀後,好讓一張臉顯得有精神些。
啟開門,一陣聲浪傳來,羽童驚訝下沒有貿然撞進去,等听清楚說話的聲音是谷琇晶,再也忍不下滿腔憤慨。
這女人實在好無恥!好大膽!
「你們在這里做什麼?」她的態度火爆而無禮,但她一點都不在乎。
「哦,妳回來了。」衛希瓏的聲音沒有感情,反而谷琇晶的神色機警起來,端正自己的坐姿。
看他們若無其事的樣子,羽童真是怒火中燒,喘了好幾口氣才說得出話︰
「爸爸躺在醫院快要死了,而你們居然在我家約會,你們沒有羞恥心,難道連良心也給狗吃了?」
「我不懂妳在發什麼神經?」衛希瓏冷靜如昔。
羽童氣得全身發抖,他居然沒有半點抱歉或羞愧。她沉著臉,眼露凶光,了解她的人都要訝異她那火焰般的脾氣。
「妳,谷琇晶,趁我不在家跟我丈夫單獨相處,妳不怕人家說閑話嗎?妳可以不要臉,我可還要在鄰居面前做人!」她的怒吼聲擊在希瓏身上,「這次你打算如何向我解釋?你又要說你們在一起討論某人的病情?或者乾脆告訴我你們在商議我爸爸還能活幾天?還是你太傷心我爸的不幸,谷琇晶好心來安慰你?」
衛希瓏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扭曲,羽童繼續咆哮︰
「告訴我!今天我要你們把話說清楚,我要從你們口中听到真相,你們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瘋婆子!我不想理妳。」衛希瓏站起身。「走,琇晶,我送妳回去。」
羽童咬牙切齒,雙拳緊握,驀然搶到電視機前,把塞在壁後的一疊外遇調查報告拋在他們面前。
「如果你們還有一點做人的良心,就為我解釋這一切,讓我明白我究竟做了多久的傻瓜!」她說著跌坐在一張椅上,雙手無助地蒙住眼楮,任淚水淌下。「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傷害我?」
衛希瓏和谷琇晶彼此對望了一眼,剛剛他們才在商議,孟慶余的死只是早晚而已,他們的計畫如今要提早實現了,只是沒想到羽童會早一步發現他們的事。
「你知道爸爸為什麼會出車禍嗎,希瓏?」羽童哀泣道,「因為……我發現你趁我回娘家時把谷琇晶帶回來,我想知道真相,請人去調查,結果發現你一個月去她家好幾次,我告訴了爸爸,爸爸要趕來為我拿主意,結果……就跟人相撞了……」她哭出聲音。「是你們的苟且偷情間接害了我爸爸,而你們一點都不避諱,趁我在醫院照顧爸爸時又到家里來約會,你們不怕--」
「夠了!」衛希瓏老羞成怒。「我沒有義務忍耐妳的指控,要怪妳該怪自己天真,還有妳爸爸的專橫霸道。」
「你說什麼,我爸爸也是你爸爸,你怎能批評他?」
「爸爸?他永遠是妳一個人的爸爸!在他眼中,妳是一位無冕公主,而我只是攀龍附鳳的鄉下人,他所以選擇我當女婿,只是為了要給妳一位主任丈夫,他看上我的學歷大有可為,他栽培我完全是為了妳,我算什麼?」
他慍怒的指控使羽童呆住。
「孟小姐,」谷琇晶也插進來說,「本來在這時候我們不該再刺激妳,但我不得不澄清一點,我沒有從妳手中搶走希瓏,他一直都是我的人。」
「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太無恥了!」
「無恥的是你們父女!」谷琇晶氣道,「我們兩人在美國就有結婚的打算,就因為妳盲目的迷上希瓏,主任為了妳,對希瓏威脅利誘,若不接受妳的感情,將來主任的位子將落入另一個娶妳的醫生手上,像希瓏這麼優秀的人在大醫院中也只有任憑權威者擺布,妳明白他內心的痛苦嗎?」
「妳亂講!妳亂講!」
比琇晶無法摒除女性的勝利感,索性挑明了講︰
「妳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妳要有心理準備。妳爸爸是拖不久了,等希瓏一當上主任,他就會跟妳離婚來娶我,履行我們五年前的婚約。」
「不--我不相信!」
羽童可憐地拉住希瓏,向他求救︰
「她在說謊對不對?我爸爸不會死,而你也不會跟我離婚。希瓏,你一向自比人中之龍,你不會做出這種沒良心的事。」
「希瓏,告訴這笨女人說你受夠了!」谷琇晶也發揮本能想把男人的心拉過來,連些許憐憫也不許他分給別的女人。
而衛希瓏只是心煩的想月兌離這場紛爭。
羽童不由松開了手,他沒有反駁谷琇晶的話,那麼是真的?
兩行淚水如珠簾般滑下,他的影子模糊了。
「你不愛我嗎?難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個利用品?」
沉重的哀傷使地失去了憤怒的感覺,為什麼他不肯大聲反駁,好還她一點希望?
衛希瓏仍然沒有開口,羽童胸口一陣陣酸楚,透過一層淚霧,她好像看到他逐漸遠去,不留痕跡。
她听到關門的聲音。
「你好狠啊--三年夫妻沒有愛難道也沒有情嗎?希瓏--希瓏--」
依稀听到自己吶喊的聲音,其實只是一陣哽咽。
她一個人坐在地板上,陽光也變冷了。
羽童不曉得她是怎麼走到浴室的,她見到了一張棄婦的臉,一身憔悴,兩眼無光,多麼可憐!好生丑陋!她突然笑起來,那尖厲的笑聲一似刀片在玻璃上剮過來磨過去,刺激得人兩耳恨不聾。
她的心在劇烈地鼓動。
她的眼楮注意到擺在洗臉台上的肥皂、洗發精,還有馬桶旁的清潔劑,有個可怕的意念竄上她的心窩,她的瞳眸重新燃上美麗的光彩,整個人又漂亮起來。
羽童凝望鏡中那張臉,不禁有些戰慄--為了她將要去做時事。
「爸爸!您的『小童女』已經死了,您會有多心痛呢?如今也只有您會為我流眼淚吧,爸爸!」她一字一顫。「我可憐的爸爸,我絕不允許有人利用您愛護我的心來搶奪您的地位,甚至搶走我的丈夫……」顫抖的嘴唇嚐到咸咸的淚水味,那是女人內心深處所能凝聚的強而有力的意志和堅持。
第三幕
四月的天氣格外暖和,歐去蓬戴上太陽眼鏡,在公司大門口前溜一眼熱鬧的街景,突然婉拒了司機開來的車子。
煦人的春陽使他月兌下西裝外套掛在手臂上,沿著人行道邁開輕快的步伐,現在他可以感覺到掠發而過的微風。
這樣的天氣教他回想起年少時曾陪母親至法國南方小鎮格拉斯度假養病的日子,那里的空氣清新,馥郁的花香四溢,一年四季,各種花草輪流開放,常年花香不斷,後來他才知道,這座小鎮格拉斯才是名副其實的「香都」,它供應了各大香水公司所需要的絕大部分的香料來源。等母親身體康復,準備移往尼斯游玩時,在格拉斯的香水店蒐羅了一打以上的香水才離開,母親有蒐集漂亮香水瓶的嗜好。
歐去蓬因回憶而露出溫煦的笑容,那向南斜坡上的大片花海,沒見過的人實難想像其壯麗,怪不得母親說來世願做格拉斯人。
走到轉角處,他靠在商業大樓騎樓下的圓柱旁,果然,她一直在跟蹤他,沒想到他突然停下,兩人踫了個正面。
「午安!孟小姐,或是衛太太?」他帶著責備的口氣,「光天化日下跟蹤男人,可不是良家婦女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