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說天下事無奇不有,證明不了什麼。」
「花靈,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有預感,你和夏池夫人生得太相像了。」
賴亞航再誠懇的口吻也感動不了岳花靈。
「我母親早就死了,在戶籍上她已是不存在的人,你教我如何相信你?就算夏池夫人也叫李雲雀,長得跟我一模一樣,那也是另外一個人,與我無關。」
「等等!請你不要掛斷。」賴亞航急道︰「是不是你在恨著你母親?由雪釵口中,我多少了解你一點︰你對于不喜歡的人,可以做到無動于衷。可是,花靈,她是你的親生媽媽,根據她給我的資料和我在台灣所做的調查,我確定你就是夏池夫人的女兒。承認吧,花靈,你在恨著自己的母親!」賴亞航故意刺激她。
「我听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對于從來就不存在的人,何來的愛或恨?賴先生,請你以後別再來擾亂我的心,我早已接受自己無父無母的命運。在我心里,他們都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復活了。」
「花靈,……」
無恥的騙子!花靈掛了電話,心里很氣,他還以為能像頭一次趁她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騙得她心神搖蕩嗎?
如果夏池夫人真如賴亞航所言,她的生活一定過得很富足,怎可能把女兒丟在台灣?即使有苦衷,也應該在十多年前嫁與法國皮制業大亨夏池先生時就有能力回台尋找,又怎會拖到今天?由此可見「夏池夫人」乃出自賴亞航的一片謊言。
「現代公子追女孩于的花招愈翻愈新奇,連死人都可以說活。」花靈想通了,聲音中也有了笑意,對上天大嘆世風日下。
「是誰想追我太太?」
「雪釵的一個朋友,我不理他,他竟然編出一套我媽媽變成法國名流的故事想騙我,真是太可惡了。」
「听起來。他腦筋很不錯的樣子。」
「可惜用錯地方了。」
夫妻同笑賴亞航。
然則在數日後,花靈去學校前習慣翻一下報紙的藝文版,驀然被上面刊載的一則消息給震住了。
芭蕾舞林中的巨木雲雀.夏池夫人隨團首度來華獻藝花靈的耳朵如同跑進蚊虻的鳴聲似的,細微但直鑽腦門,一時心神低迷得幾乎昏厥。
只是巧合!絕對是巧合!
花露丟下報紙出門上課去了。跟往常一樣,面對不願承認、不願接納的事,她一概拒絕相信,置之腦外。
上完兩堂課,宋問來學校接她,居然談起那件事︰「我嚇了一跳,世上竟有跟你長得那麼像的人。你有沒有看到雲雀.夏池夫人年輕時的舞台劇照?你若也穿上芭蕾舞衣,兩人簡直是雙胞胎。」
「我最討厭跳舞的人了。」
「你討厭芭蕾舞?」
「不只是芭蕾舞,所有的舞蹈我都討厭,那會使我聯想到我母親,她拋棄了我。」
「我很抱歉,花靈。」
「不是你的錯,只是以後我們別再談跳舞的事了。」
「你從來不去觀賞舞者的舞姿嗎?」
「嗯,不管是雜志上或電視上有關跳舞的消息、鏡頭,我都不愛看,當然更不會花錢買票去劇院觀舞。」
「有點偏激哦!」
「也許有一點。」花靈的眼楮澄澈得如一湖靜水,看不出喜怒。「不過,我覺得解釋為逃避現實比較恰當,不這樣做的話,我怕我會受不了事實的打擊。做媽媽的為了跳舞拋下親生女兒,從此失蹤,無論如何都難教女兒心平氣和。」
「如果……有一天她回來了呢?」
「不可能的,她已經死了,中華民國的戶籍上已無這個人。」
宋問看不透迎向他的目光,遂不再問了。
兩人在校園中漫步時,就是花靈最感快樂的時光。
她對宋問並無所求,宋問對她也十分克制,頂多牽牽她的小手,不敢再親吻她。即便只是如此,她的心也要受罪惡感折磨著,擔心有人對她指指點點︰「這是一個背夫偷情的女人呢!」其實誰也不來注意他們。
花靈愛極了宋問對她微笑,還有關愛的眼神,這些細微的動作中蘊含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教她盡情享受著被尊重、被疼惜的痛快感,這是花靈孩童時代最欠缺的愛,再也顧不得惶惶恐恐的一顆心,緊緊捉住此刻的幸福。
然而,當她恍惚陷人沉思之中,或是在罪惡的噩夢里面,那位對她熱烈擁抱,不時發出爽快笑聲的男人,突然改變了臉相,氣得咬牙切齒︰「混蛋!你怎麼可以背叛我?」他對她瘋狂地嘶叫,兩眼噴血,用恨不能活生生將她掐死的力量對她拳打腳踢︰「下流!娼妓!我才不相信你們之間沒有曖昧,……」猛然一腳踢中她的下月復。
「啊!」的一聲,她從昏駭中驚醒過來,一臉的潮濕。
眼前是王棟關懷而疑問的眼︰「怎麼回事?你叫得好大聲。」他用手揩干她的臉。「還掉眼淚哩!」
「我作噩夢,現在沒事了。」她機械性的回答,臉上浮現一絲笑容。幸好只是夢!「你睡吧!」
「我抱著你,噩夢就不敢來啦!」王棟笑擁住她,作畫和玩雕像的手臂溫暖而且有力。
「阿棟!」
「嗯?」
「沒什麼,你睡吧!」她還是說不出口。
雖然如此,她仍然常忍不住的思念宋問,兩人說好沒事不要打電話,花靈更是對電話談情沒有好感,唯有互相望著對方的臉,方能稍解情思。
不管快樂與否,日子總是要過的。
※※※
雪釵的婚期逼近,親自送來請帖。
「好煩哦!沒想到結個婚這麼麻煩。」
「口是心非,看你酒渦都笑出來了。」花靈取笑地。
「新鮮嘛,人家第一次結婚,興奮是難免的。」
「你也不忌諱點,什麼第一次,莫非你還要第二次?」
「都什麼時代了。還有你這種稀有動物,結兩次婚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拜托!雪釵,結婚前不要講不吉利的話。」
「唉!」雪釵偏偏嘆了好大一口氣給她听。「說起來也真好笑,我們兩個都是一畢業就結婚,還真成了妯娌,當初的玩笑話居然成真了。」
即將嫁作人妻,雪釵的打扮漸趨成熟,有種逼人的艷光,她攏了攏剛燙的鬈發,又說「還是男生好,爸媽就不逼大哥相親結婚。」
「你們婚後跟公婆住在一起,你適應得了嗎?」
「有什麼辦法,他們又不分家,老頭子權力在握,我老公要管一家工廠就得听老頭子的話,每天都要向董事長報告,他說住在一起省事。」雪釵不滿,卻又無可奈何。「真想明天結婚,要不然我怕我會後悔不嫁了。」
「等真結了婚,很快你就會適應。」花靈勸她。
「大概吧!」雪釵八成想到有趣的事,又開心起來。「上星期亞航寄招待券到家里,請我們兩個看芭蕾舞,我知你一向不愛看舞蹈,所以就自己去了,結果那賴亞航的臉色真個是如喪考妣。欸,他是不是想追你啊?」
「少扯了!」
「真的哩,我看他八成迷上你了,所以我就笑他,怎不在你結婚之前就追?最好在婚禮當天搶新婚,拐了你就跑,噢,多浪漫啊!」
「你這瘋小姐,等你結婚那天,我會請人去搶親。」花靈笑斥道。
「好啊!說真的,如果我以前那些男朋友中有人愛我愛得在婚禮中搶新娘,我想我會不顧一切踉他走。」
「我會通知王老三加強警備。」
雪釵哼一聲。「阿梁--唉,這名字真難听。」
「名字有什麼要緊,只要他對你好就夠了。」這話說得花靈自己先心虛了一下。
「人家亞航這名字就別致多了。將來生了小孩,名字我可要自己取,什麼棟梁剛強,統統不要,俗死了!」雪釵說著瞄向花靈月復部。「怎麼你一直都沒消息?那邊的公婆嘀咕不只一、兩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