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靈沒有辦法這樣向王棟咆哮,冷著臉過了好幾天。
※※※
「花靈,你--」他向她求歡,她冷冷的沒有反應。
「對不起,我不舒服。」
「今天是哪里不舒服了?」王棟正視她空茫的眼神。「其實你是心情不好才正確,到底是誰得罪了你,你說啊!你已經有好幾天對我愛理不理了,結果你一個理由也沒給我,就冷著一張臉。我最怕你這樣子!」
「我沒有。我不說。」
「那我們今晚就耗到底,反正我也睡不著。」
花靈瞪著他。「你的手在干什麼?」
「替你按摩,使你情緒轉好。」
「我很好,用不著你毛手毛腳。你去找你的老相好!」
「什麼話?」他臉色一變。
「人話。」
王棟冒火的跳下床,坐在單人椅上生悶氣,可是他一抬眼就瞧見妻子委屈的面孔,真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地了?
「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花靈,我受不了你跟我冷戰。」
「誰冷戰了?心情不好也不行嗎?」
「為什麼心情不好?總有理由吧!」
「沒有。」
「你這樣子,誰都沒辦法跟你溝通。」王棟很不快。「你為何不能痛痛快快吐出胸中的話?如果是對我不滿,就大聲說出來,跟我吵一架都好,你偏不,築起一道玻璃牆,教我看得見卻又模不著,使我心焦,讓我煩惱。你究竟怎麼回事,沒有勇氣嗎?還是沉默慣了,畏縮慣了?我很可怕?很殘暴?所以你有話不敢說?」
一連串的問句均得不到回應,花靈似一尊洋女圭女圭坐在床中央。
王棟坐過來,抬起她下巴,催促道︰「說啊!把你心中的話說出來!沉默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不是你的伯父,我不會傷害你……」
「沒有人能傷害我,你走開!」似被拔了須的貓,花靈惱怒起來。「沒有人能夠傷害我,沒有。」
王棟瞬間捉住要害,往下深掘︰「你太自大了!其實你內心比誰都清楚,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傷害你。只因你太在乎自己的出身來歷,有人稍微一提及,你便忙不迭的在自己四周築起玻璃牆,久而久之養成習慣,誰都無法跟你溝通了,連我這個丈夫都只有懊惱的分。可是,花靈,你這樣便贏了嗎?不!
你永遠是個輸家,你遇事只知逃避.你是懦弱的、易碎的……」
「你亂講--」
「我亂講嗎?好,你敢大聲說出心事?你不敢吧!」
「你太過分了!」
「看吧!你不敢!」
她被逼出了眼淚。
「你這可恨的人,從來都不尊重我,隨隨便便就帶女人回來,我不管她們是什麼模特兒。沒有知會一聲,家里突然蹦出一個女人來,太差勁了!現在,你又揭我瘡疤,看我痛苦你高興了吧!你高興了吧!」
花靈情緒失控,伏被大哭。
「你這不是說出來了!」王棟輕撫她背。「我不知道你會在意那些女人,沒事先向你介紹是我疏忽,你可以早點告訴我的。」
「你不要踫我,走開。」她討厭自己一副可憐相。
「我也在學習做一位丈夫,有些時候需要你來指點我,你不開口,我就以為你不介意,照單身時的習慣做了。」
花靈哭了一會便克制自己,感覺王棟也躺下來,一手擁住她。
「答應我,花靈,以後有心事直接說出來,好嗎?」他輕輕淡淡的說,「人生沒有你想像中的沉重悲慘,你心靈的包袱唯有靠你的雙手拿掉它,誰也幫不了你。至于我的觀點,今天我可以明明白白說出來,我不在乎你的過去,當然更不會介意你有什麼樣的父母,那跟我們沒有關系。」
花靈轉過身來,眼楮紅紅的。
「你可以不在乎,因為我的過去如一張白紙,至于我的父母,你見都沒見過,更無從在乎起。」
「你又何時見過他們?」
「我……」
「看吧!你所有對父母的印象。全是別人灌輸給你的,而你的伯父母,說實在的,難得听他們說兩句別人的好話,你如何能信?」
花靈苦笑一下。「算了,反正我一向當他們是死了。」
「這樣倒也干脆,可是,你心里一直有個疙瘩吧?」
「說沒有是騙人的。我怕人家提起我父母,如果他們已不在人世,人家會敬重我一位孤女潔身自愛,可是他們卻失蹤不明,而且原因曖昧,知情的,對我只剩下同情,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小孩!」
「你想太多了!」
「你無法了解我的心情,你的父母沒有不要你,一走二十年沒有只字片語寄回來,我知道他們沒有死,還活在地球上的某一角落,這更教我難以快活。」
「你如何知道他們還活著?也許早無聲無息的死了。」
「不,一定還活著。」花靈平靜的說。「每當有親戚們在同情我.並且慶幸我父母那種不負責任和游戲人間的態度不曾遺傳下來,我心中就有著莫名的強烈預感,他們還活著,沒有花!」
「你怨你的父母嗎?」王棟輕問。
「我不知道。他們終究不曾在我成長過程中留點什麼,沒有他們實際存在的感覺.似乎‘父母’這名詞是我杜撰出來的一樣。」
王棟輕柔的撫摩她的臉。
「可憐的小花朵!」
「我才不可憐。」
「你討厭別人同情你?」
「非常討厭。」花靈今晚很坦誠。「天底下再沒有比‘同情’這兩個字更傷人自尊心了,我非常討厭。」
「怎麼說?」
「‘同情’別人的私心下,往往是慶幸自己比他幸運。比方說,有人出車禍,血流滿地,旁觀者油然而生出同情之念,再一想,‘噢,幸好不是我。’如果是愛心、慈悲心,則會有‘同等身受’的感覺,沒有同情的時間,只有立即伸出援手的實際行動。所以,我認為‘同情心’是虛假的,光用嘴巴說的愛,一忽兒便消失無蹤,我非常討厭。」
「愛心是實際的表現、實際的行動,你的觀念很正確。」
王棟手臂一緊,將她貼身摟住,笑得很賊︰「光用嘴說不行,你也必須身體力行才好。」吻住她欲張開的嘴。
噢,她上當了!
不過,這次的小風波總算平靜下來。
數日後,她又出現在「時空藝廊」,宋問發現自己居然很期盼她的到來。
「上次預約的水彩畫欣賞課程,還算不算?」
「人來了就算。」
宋問是極佳的老師,听完他靜物水彩的表現法,花靈突然問起模特兒的事,不免有幾分忸怩。宋問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想了想,說道︰「搞藝術的女生常常鬧窮,因本身思想前衛,當畫家的模特兒成了打工的來源之一,而王棟是不大會拒絕這類可憐的同行。」
「可憐嗎?我倒覺得她囂張得以為自己成了主人啦!」
「你指的是誰?」
花靈不好意思讓家丑外揚。
「沒事,已經過去了。」
大概過去了,王棟答應日後需要模特兒一定讓她知道。
這事給了她不少啟示,就像她平素自覺不太了解王棟,甚至有不知從何了解起的困擾,相對的,她之于王棟又具有何種意義呢?
她真的想得很累了!
季節次序更替著,她仍在尋找一個答案。
第四章
「生日快樂!」
暖春三月的早餐桌上,王棟突然遞給她一只小巧的長方形古木盒,然後說出那一句話。
「好高興!你怎會記得我的生日?」
「你呵,若說奇怪的話!別人眼中理所當然的事,到你身上全變了。」
「對不起!去年忘了幫你做生日。」
花靈怎能不驚喜呢?不記得有誰為她的生日費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