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貴不大相信,悄悄躡近廚門,又見唐瓦一臉笑彌勒的揮汗工作,嘴里還哼著日本歌謠,怎麼瞧都像一個快樂廚師。
「這太奇怪了。」他走回客廳。
「他就是直脾氣容易開罪人,跟飯店的大廚合不來,有一次給溫先生踫上了,延攬他到溫家工作,反而適得其所。溫家的廚房像是他的實驗室,技藝愈磨愈高超,發明好些名菜,還出了三本烹飪書。」
「真的?那他一直待在溫家不是很可惜嗎?在大飯店一定有更高的酬勞。」
雅貴一點也不奇怪唐艾愛化嚴肅為和藹,只想乘機多了解這些人。
「你錯了,鐘先生。有的人工作一生都未必能踫上合意的老板,老瓦很幸運,溫先生給他全權自由的發揮,找出版社為他出書,這就是唐瓦要的︰一個知己。」
「那你呢,唐太太?」
「我愛歌舲小姐。」唐艾愛一句簡單的話不知蘊含多少深意,雅貴回避她的注硯,她似在警告他︰別傷害歌舲。
「雅大!」
朱醒椏花枝招展的走下來,今天她不但換上一襲翠玉色的小禮服,還仔仔細細化了妝,耳環、項煉、戒指一樣不少,效果不同凡響。雅貴兩眼發直,口水差些流出來。
唐艾愛好笑。「歡迎歌舲小姐,倒也不必這麼慎重。」說完又去忙她的了。
醒椏呸了一聲。「誰歡迎她!」可惜唐太太沒听見。
「銀子,你好漂亮!」雅責大吞口水。「艷麗非凡!」
醒椏呵呵笑。「這才是我想要的效果︰讓溫歌舲一見到我就自愧不如,從此不敢在我跟前大聲說話,乖乖听我們的。」
「銀子,你真有腦筋,連細節都考慮到了。」雅貴更欣賞她了,雖然她有時虛榮得像傻大姊,一旦動起腦來,倒頗有諸葛之風。
他們見左右無人,便頭踫頭低聲商議起來。
等發覺有人靠近,兩人面紅耳赤地分開,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已是一屋子的人。
領頭一對身材高窕的少年男女,唐瓦夫婦和杜漁圍在他們身邊。五人均是唇邊含笑,親密地靠在一起,顯然已經在屋外高興的寒暄過,這才相依進來。
雅貴很快反應,迎上去︰「歌舲,你來啦,我沒听見汽車聲,怎麼唐太太也不招呼我,我好迎接你啊!」又介紹醒椏給她認識。醒椏倒忘了要展現神氣的一面,注視這一對出現得令她措手不及的少年少女。
「我又不是公主,哪要人迎接呢,只是唐伯伯、唐媽媽和杜叔叔瞎緊張,幾天沒見就怕我換了人似的,而我也很想念他們,早聚一刻好一刻嘛!」她真情流露的望著身旁的人,而唐瓦他們的表情就像蒙公主青睞一樣的開心。
這女孩子對她周圍的人竟似有莫大的影響力。
雅貴和醒椏互望彼此,一個似在問︰「你不是說她膽小內向嗎?」一個困惑︰「你不也認為她害羞溫馴嗎?」
唐瓦早準備好細茶名點,這時端出來,一室清香。
雅貴嘴微張,沒有「啊」出聲。只見他家珍藏的一套英國茶具已落人唐瓦眼里,這時被拿出來使用,看他不當一回事,雅貴唯恐摔破一只的提心吊膽。
「吃塊橘子派吧,歌舲,要不然女乃油慕思也頂好,吃一個吧,墊墊饑,午餐還在爐上燒著。」唐瓦獻寶似地哄著,歌舲看到大家都有份才吃。
雅貴小心翼翼的兩手捧杯,也要醒椏小心著,唐肖球奇怪︰「這茶杯有什麼不對嗎?」
「這可是骨董,很值錢的。」醒椏強調,雅貴忙點頭。
唐肖球「哈」的笑了。歌舲輕道︰「原來如此,下次就別用了,另外再買好了。」唐艾愛答應了。
雅貴感激的一笑。醒椏則繼續研究他們
唐肖球天生一臉忠厚老實相,像爸爸多像媽媽少,高瘦的個子頂著一張剛冒出胡碴的臉,更顯得乳臭未干,很逗女性喜愛。
溫歌舲在他襯托之下,更加細致,愈發高貴。
她明顯很懂得穿衣服,一款紅色吊帶露肩洋裝,很適合現在的天氣,身上沒有多余的首飾,純淨中散發熱情。
她有一身誘人的女乃油色肌膚,印襯得紅衣更紅、皮盾更白。
她一張臉蛋就像雅貴所形容,清純甜美,水靈靈的,笑起來跟天使一樣,沒有人會不喜歡的。然而她的身材卻已發育得十分成熟,可喜的是那張臉教人不生邪念,即使穿上露肩洋裝,給人的感覺依然像個少女,富家的千金。
她的聲音清清的、甘潤的,似一杯好茶。
她氣定神閑,沒有半點初臨陌生環境的窘迫或不自在,仿佛走到哪兒就是哪兒的主人。
此種氣度裝不來也無法模仿,幾代殷實家境才培育出這樣的人。
「唐媽媽,糖球有房間住嗎?」歌舲隨大家參觀,唐肖球的房間已被改換淡藍色彩。
「不錯嘛,就像糖球的房間。雅貴哥不明白他為什麼叫糖球?因為他小時候就像一顆糖球,又白又圓。」說得一家人哄堂大笑,糖球笑得最得意,因為他長高了,而且曬得健健康康。
只有雅貴和醒椏不覺有什麼好笑,那種笑話只有一起長大的人才感覺有趣,他們附和地笑著,心里反而有一股被他們隔離在外的失落感。
午飯後,各自休息,杜漁老是很忙,又開車出去。
雅貴無聊的躺在床上,思索下一步。這一切不如想像中順利,歌舲本身能否由他擺布還不知道,光是她身邊四個天兵天將足夠棘手了,他一定得想辦法讓他們回高雄去。可是,午飯時歌舲已向他表明歉意,一口氣住進五個人是有點對他不住,不過她向來有他們作伴,等她習慣這里的生活,再請他們回高雄。雅貴無法拒絕,此刻卻後悔不堅持一點,因為他沒有太多時間等她慢慢習慣啊!
混沌中正待睡去,卻被一連串笑鬧的聲音吵得躺不住,好像家里突然飛進來一大群麻雀。這些聲音也許早有了,只是不大明顯,等到他受不了,已經鬧翻天了。
他跑出來,對門的醒椏也出來疾問︰「怎麼回事?」
「去看看!」
他們所見到的,是他們無法想像的。
一位男孩倒立著,頭下腳上,兩手並用的爬上樓來,所以他們首先見到的就是一對大腳,等他上了樓,翻過身,原來是唐肖球,而樓下歌舲「擊鼓」笑倒在沙發里。
「下來啊,糖球,再來比過。」
「比就比。」糖球由扶手滑下去。
醒椏跑下樓,那兩人一人一台遙控器,兩架迷你飛機在客廳里作空戰,轟隆隆的引擎聲,碎碎碎的發射飛彈聲,跟真的戰斗機差相仿佛。醒椏伏低身子,唯恐給撞上,嘴里大叫︰「停下來!吵死人了!」歌舲分神看她,給了糖球有機可乘,一顆飛彈射出正中機身,哈哈大笑︰「你陣亡了!你陣亡了!換你倒立上樓。」
「不算!不算!」歌舲大不服氣。
「打仗給飛彈射中,死都死啦,能跟閻王爺討價還價嗎?」糖球警告她不許賴皮。
總算安靜一點,醒椏臉色發紅氣道︰「你們怎麼可以在屋子里玩飛機?撞壞東西怎麼辦?還有,那聲音簡直要吵死人,下次不許你們再玩。」
「沒有聲音就不刺激啦,連這也不懂?」唐肖球輕蔑的看她一眼,轉向歌舲︰「願玩服輸啊,快倒立!我來敲鼓。」
兩只從廚房拿來的鐵筷子一上一下落在一只半人高的花瓶身上,敲出來的音色倒也叮呤好听。
「好嘛!」歌舲一起身,雅貴注意到她換了一身時髦的褲裝,身子一翻果真倒立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