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在太像了,使他不能不相信有輪回轉世之說。
這張嬌俏臉蛋,算得上是上帝的杰作,而且不再是冰冷的畫像,是睡時鼻息細細、溫熱的,醒時能說、會哭的血肉之軀。
「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秦雨樵吟詩興嘆。
「你說什麼?」盼盼擤了擳鼻子。不願再被秦家人看笑話,盡量克制自己,告訴自己︰在冷血的秦家人面前哭,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美人哭泣就是比一般人哭好看,怪不得有人說︰‘一枝梨花春帶雨’,形容美麗女孩哭的樣子。」
「作詩嗎?我不懂。」
盼盼直覺這姓秦的和另二個她秦的一樣,均有「不同凡響」之處,最好先來個模稜兩可,裝裝傻再說。
「沒關系。」秦雨樵坐了下來。「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你跟他們是一家人,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何不試試?」
盼盼深思地端詳了他一晌,覺得他沒有雨晨好看,但予人值得信賴的感覺,于是小心地選擇了字眼,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原來你就是……」想不到這樣聰慧的悄佳人竟會看上他的大哥,秦雨樵不免有些失望。為了掩飾情緒,他移轉了話頭。「家母沒有理由關禁你,會不會……」沉吟半晌,總是難以自圓其說,尤其何玉姬突然要全家人南下,一個人不留,說湊巧也未免巧合得離奇,但實在難以接受母親有害人之心。
「我也不指望你相信,」盼盼的聲音大了起來。「有錢人總是護著有錢人,尤其你們又是一家人,如今我總算看明白了。」
「你說的有些對,也有些不對。」秦雨樵用撫慰的口吻說道︰「家母理當回來了,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妨礙自由,蓄意殺人,這就是‘千越’總裁做的事;欺騙女孩子的感情,當面羞辱以為戲,這便是秦大少爺的真面目。我……我真恨你們!」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補償你。」
「補償?」盼盼深吸了一口氣。「死亡的恐懼用什麼補償?有錢人總是以為金錢萬能,殊不知世人要的只是你們的良知,良心!」
「你生氣起來可就不像她了。」他突然改了聲調。
「誰?」盼盼以為秦雨樵有意移轉焦點,為家人月兌罪。如今的她,對于秦家上下、一只貓、一只狗,也都不能諒解了。
「畫像,你跟她簡直一個模印的。」
「她不是我的什麼人,我只是我而已。」
秦雨樵嘆道︰「是啊!她是不會哭不會生氣的畫像,但我很迷她,從我第一眼見到她開始。所以,當你躺在那個房間里,像個睡美人,真教我欣喜若狂,當是畫中仙賜給我的禮物。」溫和的目光投到她的臉上︰「不管我的家人做了什麼,請你相信,那絕非我忍心做的事。」
盼盼困惑。「我是真人,不是畫像中的人。」
「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你瘋了!」
「不,你將是我的妻子。」
「憑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你,而且我討厭你的家人。」
「我有自己的房子,只等我辦妥離婚手續,我們立刻結婚。」秦雨樵愈說愈興奮。
「住口!」盼盼怒道︰「你這種行為,跟你母親、你大哥又有什麼兩樣?你也不懂得尊重別人,你當我是什麼,招之即來呼之即去嗎?你問過我的意見嗎?只為了我有相似的一張臉,便當我是夢中情人,你也教我看不起!版訴你,我有完全不同的心呢!」
「我救了你,你一點都不感動嗎?」
「你晚幾天救我,我便死了,你母親也犯了殺人罪。我知道,我斗不過有錢有勢的何夫人,即使告上法院也沒把握勝訴,說不定反被誣告私闖民宅。」盼盼難受地停了一下,才又說︰「你真有心補償,請別再來騷擾我,繼續去愛畫像好了。至于我,我是不可能喜歡你這樣的人。」
「為什麼?」
「別的不說,你有妻子,就不該再愛別的女人,這是不對的。」
「我根本不愛她,完全是母命難違。」
「真好笑!這麼大的人還沒自主能力。」盼盼累了,躺了下來,不屑于面前這位大企業家背景有多棒,只當作是一個小丑罷了。「我失蹤幾天,家人一定很擔心,幫我打個電話給舅舅,他會來接我的。」
秦雨樵沉默而去。
盼盼吃了些滋養的食物,又睡了一覺,醒來時自覺元氣恢復得差不多,舅舅卻一直沒出現,秦雨樵恐怕不可靠,便上床要自個兒去打電話。
門被打開,一個高瘦的身影出現,是秦雨樵。
「你想去那里?」
「打電話。」
「我幫你打了,但沒人接。」
「舅舅一定急著到處找我,我要回去。」
秦雨樵阻止。「不行!你還不能出院,我會再去打電話。」
盼盼卻察覺出他在說謊,因為他沒提到電話答錄機。
她警覺地不作聲,經過這次慘痛的教訓,她嘗試學習防範陌生的人。
秦雨樵一心一意討好她,只讓盼盼更加不安。醫院那有這麼豐盛的伙食,竟然還有燕窩粥,一定是他從外面訂的。
吃完晚餐,他說︰「今晚我必須回去,不過你不用害怕,我請了特別護士來陪你。」
他當我是畫像里那弱不禁風的女孩嗎?盼盼很不以為然。動不動就說愛我,真是王七蛋再加一蛋。
盼盼連起碼的禮貌都快維持不了,好在秦雨樵很快走了。她換了那天穿的洋裝,將病服藏在棉被下,特別護士正好進來,問說︰「病人呢?你──」
盼盼接口︰「我是來探病的,請問這里是五樓嗎?」
「五樓在下面。」
「謝謝。」
盼盼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也不坐電梯,免得撞上秦雨樵,慢慢順著樓梯而下,心跳比平常快一倍,直到安然走出醫院大門,招輛計程車坐上去,才放松繃緊的神經,一滴淚激動地滾落面頰,她輕輕的拭去。
我不能再哭了,為那種人哭值得嗎?他們一家全是有毛病的。秦雨樵看起來一本正經,卻不愛活生生的妻子,一味迷戀畫中人,比秦雨晨也好不到那里去,全是變態!嘴上說請特別護士陪伴我,其實還不是想軟禁我。
原想回舅舅家,但那護士找不到她,通知秦雨樵,秦雨樵一定會找上門。猶豫了一會,盼盼請車子載她到卓府。
***
羅婉心一見盼盼自動送上門,「唉喲」一聲,喊了起來︰「你到那里去了?可把我們急死了,你舅舅差點沒去跳河……」
「伯母!」
盼盼和她抱在一起,沒有比這時候更覺得她可親可愛。
羅婉心也很感動,她一直少個貼心的孩子,每當玉樹又鬧事,她便想當初生個女兒多好。擦擦微濕的眼眶,「我們到房里談。」她想或許有些事不便給佣人听到,便帶她回房,卓彧和允笙要很晚才回來。
有些事情女孩子真的不方便對男人開口,比如秦雨樵的痴纏不休,卻能向溫柔的女性如羅婉心傾訴。
重述這幾天的遭遇,仿佛重新歷劫一遍,盼盼的臉色又變得煞白,似乎被吸血鬼吻了一般。羅婉心心疼地受了驚嚇,拉住她手,給予安慰。
她保證︰「在這里,你很安全。」
拿一件自己的睡袍給盼盼,送她到玫瑰房。
「你放心的睡,我會通知孫先生,等你睡飽了,醒過來,一切也將雨過天晴了。」
「但願如此。」
盼盼很領情。的確,在有如慈母的羅婉心保護翼里,她沒什麼好擔憂的,可以放松心情的呼呼大睡。
深夜一點時,有個人悄悄地走進來,在床前佇立良久,藉著月光貪看嬌顏,最後,輕輕地嘆息一聲︰「你總算清醒,看明白所愛的並非良人,但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高了。為什麼不早听我忠言,一定要受了教訓才肯醒悟,我何嘗欺騙過你?只能說,你太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