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又不了解他們。」
「慢慢就會了解啊!」
看她那副認真的樣子,我想她在玩真的了。
「凡凡,你可以告訴我,他們那一點吸引你嗎?」
「嗯,」凡凡支腮打量我。「陸星座外友好,和他在一起有面子,而且我們同學會的日期快到了,不快找個伴,到時候瞪眼看人家成雙成對嗎?要是陸星座能陪我去參加同學會,包準叫劉淑芳那批人羨慕死了。」
我不以為然。「你的動機好像不太純正。」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學校時,劉淑芳、沈里音、王萱萱她們那一票死黨最花了,成天炫耀情書,也不怕被導師抓到,這是我們第一次開同學會,不帶個帥哥去壓過她們,我吃不舒服睡不舒服。」
我真受不了她亂吃這種飛醋,還自謝是「新女性」呢。
「那路華呢?你難道要帶兩個男朋友去?」
「這主意不錯,如果我擺得平他們的話。」
「你少胡說人道了,」
凡凡哇啦哇啦大笑。
「喂,你沒見過路華你不知道,他雖然遠不及陸星座好看,但是我覺得他很有男性的魅力,跟那群小毛頭一比起來,真的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我當然不說我見過路華的事。一想到我居然暈倒在他面前,我既困窘又羞慚,這幾天不知暗罵自己幾百聲沒出息了。
「那些小毛頭全被你三振出局了?」
凡凡聳聳肩。「他們跟不上我的腳步。」
「你還是要跟著程春野?」
「沒辦法,,離三樓近,只好勉強將就。」
「凡凡,你不是一直想闖出一番事業的嗎?以前你都是事業第一,男朋友頂多排到第三去,今天很反常哦!」
「我想,我是愛上他們了。」
「騙人,才見二次面就愛上,而且那有一人一次愛二個的。」
「你別管我,我自己有安排,倒是你,同學會的時候可不要形單影只,很難看的。」她一副看扁我的樣子。
「你有毛病人誰規定同學會要撓伴參加?」
「算了,你是古董腦筋,說不通的。」
我們聊了幾個同學的近況,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凡凡,你最近有沒有回家去?」
「我那有空。」
「你爸爸脾氣不好,你最好不要做得太過分。」
「過分的是他,重男輕女,回去看他對我弟弟那麼寶貝,我就不舒服。」類似這種牢騷,我听她說過六七十遍。
簡家據我所知有四女一男,平平、凡凡、安安、靜靜和簡大器。凡凡曾經不服氣的說︰「看我爸取的名字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呀,希望我們女孩子平凡安靜,他的兒子成大器。重男輕女也不要這麼明顯嘛!」
「你一直說自己是新女性,怎麼可以嫉妒弟弟。」
「你是獨生女,當然可以說這種風涼話。男女平等提倡了這麼久,還是沒用啦,形勢比人強,誰叫我不是男生。」
「你生氣你爸不愛你?」我懷疑這種可能性。
「不是,他不公平。」
「你也真奇怪,那家父母不疼老麼。」
「你們家也是?」
「信實只比我小半歲,我們是兩個老麼。」
「我真羨慕你生活在陽盛陰衰的地方,不像我們家陰盛陽衰,女孩子永遠不受寵。」
「我看你姊姊就不會有什麼不滿。」
「因為她是老大,」她的口氣好像我是一個白痴。「她是我父母的第一個小孩,曾經被專寵過。」
「照你的說法,少數才稀奇,可是我們家有三個男生,一樣受到重視,也沒听誰抱怨自己是受忽略的一個。」
「男女有別啊!你怎麼還搞不僅。」
「算了,我看是你自己的腦筋太復雜了。」
凡凡將零食吃得差不多時,正好四點鐘,她說要趕快回去「準備撒網」,因為沒結婚的一流男人愈來愈少了,雖然不想在二十八歲前結婚,但事先「預約」一個,更能夠放心的在事業上沖刺。
她的怪論真多,我也只能笑笑跟她道再見,提醒她不要忘了常回家。她一味敷衍,心早飛到「奇章徵信社」了。
我把床上的餅乾屑清除乾淨,開始「工作」,使用書房的電話跟幾位客戶聊天,做成一筆生意,再打到「長青牙科」,跟田習如女大夫解釋我禮拜二因貧血而不能去她那里,請問她到底要跟我商量什麼事。
女醫生說,「我媽最近身體不好,不能常來幫我,所以我想找個人代替,不知道你肯不肯來做?因為大家都很喜歡你,我認為你是最適合的。」
我腦中浮現出一幅林愛理張牙舞爪想抓住小沈大夫的畫面,心想還是別膛渾水的好。於是婉言拒絕了田大夫,實際上一天十二小時侍在外面,姨丈、姨媽邵會很不樂意,上次去代工的時候我便察覺到了。
我不能說兩位長輩很不高興,只能形容之不樂意。怎麼說呢?大家彼此清楚對方脾性,信介表哥說我是吃軟不吃硬的個性,在很多事上顯得馬馬虎虎,心無大志,很好騙很好商量,但絕不接受命令的指示。我想就因為表哥這麼說,姨丈也接受了我去牙科那里「做看看」的事實,姨媽例嘀咕了幾天︰為什麼要做那麼累的事,有一份工作就好了嘛,女孩子不要太強才好喲!
在女性日求進步的現代社會,姨丈、姨媽給予我的家庭教育委實說不上現代,但能說他們錯了嗎?他們實在非常的愛護我,不願我出去吃苦受罪,最好能像姨媽一樣少憂少慮過一生,這未嘗不是幸福?
男女平等固然不錯,但要我出去跟男人一爭長短,賺得要比男人多,說話要比男人大聲,我缺乏那份魄氣和實力。盡避凡凡罵我沒出息,依然無法改變整個的我。
我是愛麗絲︰水遠也沒辦法變成簡凡凡啊!
十年後,二十年後,或許我會瞪著電視,羨慕凡凡功成名就,但我更希望那時候我己成熟得能夠誠誠懇懇向她說一聲「恭喜」,不合絲毫拓意。
我等待那一天。
第四章
即使在晚飯時刻,紫牛西餐廳依然沒有滿座,空位甚多,我們選了靠里邊的情人雅座。我和路華。咦?
侍者先送來開水和兩杯鵲尾酒,然後等我們點餐。
「這家只有瑞士牛排好吃。」路華看也不看菜單一眼,始終盯住我。「張小姐要點別的嗎?」
我搖頭。他為什麼總是這樣看我,使我極不自在。
「首先,」路華口齒極清晰的道︰「很感激你這麼容易就被我請來。」
唉,我若躲得掉,還會來嗎?
「另外,我必須先確定一件事情。」他說。
我等著。
路華突然微笑。雖只一下子,也讓我自在些。「不,應該由你確定才對。不管我今天跟你說什麼,你不會再突然暈倒吧?」
在我震動和懊惱的當兒,我確信看清他臉上沒有其他表情,諸如鄙笑、蹙眉、卑視……
「請你忘了那回事,就當作沒發生好嗎?」
他充耳不聞。「很難。生平第一次有個女孩子暈倒在我面前,還是被我嚇暈的。你讓我罪惡感很深。」
「什麼?」我難以置信的問。
侍者送來餐具、路華沒有再說。等服務生走後,他舉起酒杯,「祝你身體健康,張麗絲小姐。」
「謝謝。」我啜一口難喝的鵲尾酒,心里奇怪他今天這麼和氣,反今我惴惴不安。
「張小姐在那兒高就?」
「家里。」
他點頭」「自己家還是親戚家?」
「路先生在做問卷調查嗎?如果你真的那麼好奇,我全說出來,省得你麻煩。」
「好,我听著。」他是真不知我在諷刺他,還是故作不知?
我早習慣別人對孤兒的好奇,一點也不傷心的說道︰「我四歲的時候,父母車禍去世,由姨丈、姨媽帶大我,上有二個表哥,下有一個表弟,生活單純、幸福。姨丈是某銀行的案理,姨媽是家庭主婦,大哥是電腦工程師,二哥服役中,小弟念大二,暑假在他大伯父的公司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