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姐一個人住?」
突然的柔和語氣使人不好太強硬。
「沒有,我住親戚家。」
又無聲一會。
「你為什麼害怕出面?你不是自認什麼都沒做嗎?」
我照實說︰「你說我是小偷,我討厭你,不想見你。」
「我何時說過你是小偷?我不過將程先生、簡小姐說的話拿來向你求證而己。你說話這麼老實,倒真今我訝異。」
他在責備我說討厭他嗎?「因為你說話的用語、口氣,讓我覺得你己認定小偷是我。」
「請不必如此敏感。偷服裝設計有何用?賣給另一個服裝師嗎?這必須調查你有沒有這一方面的來源。還未展開調查之前,我怎會直指誰是小偷呢?」
然後他緘口不語。我也莫名所以的靜默著。
「喂,你怎麼不說話?」他突然不耐煩起來。
「我說什麼?」
「如果你已經不疑心自己就是雅賊的話,請明天上午十時到本社一趟,好吧?」
「非去不可嗎?」
「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一味逃避,容易加深別人的疑心,自己心里也留個疙瘩不是嗎?當面說清楚就沒事了。」
「好,我去。可是你不能再打電話向我姨丈告狀。」
「告狀?好鮮的名詞。放心,我要找也找你父母。」
他這樣說我最放心。要找我父母比做什麼事都難。
緩緩放下話筒,我在躺椅上歇歇氣。跟那個人講話亂不自在的。在社會上打滾過的男女畢竟不是我這種草包可比。
一開始就說我「借」走了程春野的設計園,後來卻變成他在「求證」。
我發現了偵探的第二個討厭處︰舌底翻雲覆雨,殺人是他,喊救命的也是他。
敖帶提醒自己,偵探頭一個被發現的討厭點︰不小心就成了他套話的對象。
遍納,小心偵探的大嘴巴。
我想我可能是感冒了。一早起來,頭暈、喉痛因擾著我.這是很少有的現象。快樂的人通常也是身體健康的人。
可是昨晚悶著一肚子的不舒服上床,輾轉反側,生氣自己軟弱沒用,被人小用詭計一恐嚇,我就乖乖答應上門報到。雖然讀書不多,也看過幾則推理小說,不管是那個作家寫的,都是偵探登門尋求線索,那有關鍵人自己找上門的?踫上我這種草包,路華一定在偷笑吧?
結果一晚上不斷地作同一個噩夢!
夢的內容無法記得很清楚,只恍惚知道有一個龐大的黑影一直擋在我前面,不讓我過去,不管我跑往那個方向,黑影始終在我前面。記得我問他︰「你要做什麼?」他突然把我推倒,喝道︰「還我老婆一—」
當我醒來時,拳頭仍緊緊抱在胸前。
我向來少作夢,怎麼突然做起這樣的怪夢?
後來發現冷氣開得太蜈,整晚沒有察覺,只是下意識的把自己全身裹在涼被下;被里一團黑,怪不得噩夢連連。
如果有什麼是我害怕的,那就是感冒。(除了德國麻疹,感冒是我唯一生過的病。雖然缺乏正確的統計數字,但比照過去多次的經驗,我有預感,這次還是會跟以前一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這是十分難受的經驗,所以我趕緊下樓找「康得六百」、「速定」,全吞進肚,因為醫生大人尚在高眠哪!
現在吃藥希望為時不晚。昏昏沈沈的感覺侵襲著我,還是強迫自己走到三樓,把信介哥叫起來。
他模模我額頭。「有點熱。好,我去買早餐。不過還早嘛,我再睡十五分鐘就好。」他又鑽進被子里。
我拉他。「哥,快起來啦!」
「拜托別吵︰我一點才睡,你別來吵我。——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叫一個大男生起床真累,除非他今天有約會。我寫了一張字條從姨丈、姨媽的房門底不塞人,然後回房繼續打盹,希望一覺醒來、所有不舒服的癥狀全跑光了。
敏柔姨媽一定被我嚇了一跳,怎會突然生病呢?
「你前天去亞哥花園玩的後遺癥,」她說︰「太累啦,再加上你不听話,不帶件薄外套去,那地方風比較大……」她的推測言之成理。
我沒說出冷氣太強的原因。原諒我,邱杰夫。
.敏柔姨媽嘀咕︰「那個邱杰夫也真掃把,第一次跟他出去約會,回來就感冒了。會不會你跟他犯沖?」
我忍不住要把原因說出來,姨媽又接下去說︰「你光睡覺不行,起來去看醫生。」
她就坐在梳妝台前等我起來,我心知她也有執著的一面,只好笨拙的起床,一時暈得厲害,便坐著不動。
姨媽她另有一項特點,她堅持生病的人更需要打扮齊整,邋塌只會使心情惡劣,病情將加重不會減輕。而且她非常樂意在我沒心情打扮時替我選擇衣飾,重溫我小的時候她當我是洋女圭女圭一樣的替我打扮。所以當我穿著一襲飾有蕾絲的紫色洋裝,發上別著兩只漂亮的發夾,踏著低跟皮鞋走進小診所時,那位老醫生一臉訝異「怎麼來了一位美麗的病人?」我一點也不奇怪。這是姨媽的嗜好之一。
老醫生在開藥之前,眼楮瞄向上頭的時鐘,他在等下班嗎?我也跟著瞄了一下,十點十五分。在等候領藥時,我一直在苦思,想我今天要做什麼?我很敏感的,總覺得忘了做某件事似的,這時候的昏腦袋卻又想不起來。!
「張小姐,張麗絲小姐。」
我走到領藥口,付了一百八十元,拿了藥和藥水,胖護士在解釋藥水的服用時間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我彷拂被針刺了一下。那個胖護士把電話轉給醫生,對我笑說︰「有約會嗎?穿這麼漂亮。」
我差點跳了起來。我這豬腦袋,怎麼忘了昨晚跟路華約的時間?希望他也忘了,否則他若打電話向姨媽告狀……坐在針程車里,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車程極快,車一停,我幾乎是沖進了伯爵金星大廈。
「嗨,愛麗絲。」
女牙醫田習如在窗口向我招手,我走過去。
「愛麗絲,你現在有沒有事?」
「有,我要去找我同學。」我說得很快。
「你要回去之前來我這里一趟好嗎?」
「有什麼事嗎?」
「等你下來的時候再說好了。」
我望著她不像是有三十七歲的面孔,點了點頭。我太好說話了,雖然人不舒服,還是沒辦法太拒絕人家。
經過管理員室才到電梯」我每次都想一溜而過,沒有一次成功。
郝瑤菁用她獨特的嗓音再一次抓住我。「啊,她來了,她就是小甜甜,愛麗絲,真實姓名叫張麗絲。我記性好。」
由於她的聲音興奮得奇怪,我才注意到管理員室不只她一人,還有一個年輕的男士。他盯著我看了一會,才走出屋子,幾乎是命令的跟我說︰「請上樓吧,小姐,你遲到太久了。」看一眼手表,加一句︰「二十八分。」
那時候我沒想到他就是路華,只當是徵信社的一員。「我去看醫生,耽誤了。」他的態度使我非為自己解釋一下不可。
他把我「請」進電梯,壓「六」的數字。
「我以為你忘了。」
不知何故,他的眼楮始終盯在我身上,是我太漂亮了嗎?使我都不好意思正眼看他。
頭昏使我忘記說謊的技巧。「我很不舒服,」所以忘了,不過去看醫生的時候又想起來了,只是晚了一點……」
他突然說︰「我就是路華。」
我看看他,那說不上英俊的臉上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古怪表情,好像……好像……想咬我一口似的。」
他逼近我,凶狠狠的說︰「你會忘了,我可不會。你這副模樣一這身衣服,我每次作噩夢的時候都會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