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姐,我們坐下來談。」
當經理的態度真比屬下客氣有禮多了。
我坐在方才那位太太的位子,一時有點別扭。
陸星座倒了杯茶給我,這時那太太走出化妝室,我听見老劉告訴她計程車的顏色和車號,她謝了聲便走了。
我收回目光,卻發現陸星座一直在凝視著我。
「陸經理,可以談工作了嗎?」我正聲道。
他審視著我。
「你這張臉,我好像在那兒看過。」
「有可能嗎?」
他很正經。「我不是在說笑,也不是藉故要結識你。你不知道,我的腦子記人最強。你這麼可愛,如果我們曾有過接觸,我應該不會忘了才對。」
我伸手去拿背包。
「我請簡經理另外派專業的人來好了,我畢竟是業余的,更不是正式員工,可能因此使你產生懷疑,真抱歉!」
「不,不,」他搖手,示意要我坐下,「我沒那意思。方捷跟我提過她們公司有一位年輕的小姐,做家事是一流的,可惜不肯正式加人,四麗,每次都要動之以情才請得動她,叫愛麗絲,就是你吧?」
我無可奈何的坐下。
「我不喜歡替陌生人做家事,可是,她們很難令人拒絕。」
「當然,」陸星座朝我咧著嘴,詭譎的笑著。「我了解,普通人是拒絕不了她的。好吧,既然來了,就麻煩你再忍耐一次吧!」
「你別這麼說話,我沒理由向你抱怨什麼。」
「放心,我守口如瓶。」
唉,凡凡沒說措,干徵信的人眼楮真厲害,一眼看穿了你的心。
「一個單身漢,」他突然轉人正題,「路華,本社的總偵查長。他一個人住,跟我一樣,這情形你知道吧?」
我自作聰明的點頭。
「唔,」他說,「也就是說缺少一個能夠替他把家里弄乾淨的人。他厭惡家事,絕不肯去踫一下,他媽將他寵壞了,可惜又早逝。他原本雇有一個鐘點女工,在結婚的前一天將她解雇了,後來婚沒緒成,女佣也跑了。這兩個月來我受夠了他的抱怨和咆哮,你懂嗎?因為他不得不自己擦桌、抹椅、掃地。」他宣泄般的嘆了口氣︰
我突然感到唇乾舌燥,沒話好說,只是把眼楮瞪著他。
陸星座不理會我的反應,兀自繼續︰
「還好,我認識了方捷,因此找到了解決的方法。我打算勸路華跟四麗簽約半年,每周來為路華工作兩次,費用是每月六干元是不是?」
「是,每周一次,一月四千元,每周二次則加收二千。」
他淡淡一笑。
「簽約要路華自己去簽,不過他下星期一傍晚才會回到台中。在這之前,請你今天替他把家里整理一下,或者明天也行,然後星期一下午再來一次,順便替他弄一頓晚飯好嗎?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家里吃飯,怪可憐的。」
他的語氣使我忍不住一笑。
「好吧!」
我發誓我會在路華回來之前把事情全部做完,然後將很堅定的向四麗說我再也不做了。我怕再遇上這種情形。
「星期一晚飯要用的材料、我會麻煩郝小姐一趟。」陸星座向我眨著眼。「那麼,小姐,你今天做還是明天做?」
我無視於他的魅力一只想及早月兌身。
「今天。」
他笑。「省得白跑一趟?」
我力持鎮定。「不做事不好向簡經理交代。」
「好孩子,」
看來我的「偽裝」成功,老天保佑,他沒有認出我來,當我只是一個勤奮的「好孩子」。
陸星座站起身,走向一扇門,我這才注意到里面還有一間。這男人也真機靈,適時回頭一笑,「里面是總偵查室。你坐一下,我進去拿鑰匙。」
我點頭,心想男人的友誼真不可思議,竟然能放心的將家里的鑰匙托給朋友。
拎著一串金色的鑰匙,陸星座引我到隔壁的鏤空鐵門前,先開鐵門,再打開兩扇木門,他比個「請進」手勢,說道︰「這就是路華的家了。」
我聰明的含糊應著,一面打量象牙白色調的漂亮客廳,淺灰色地磚,配置一套皮沙發和地毯,整個「家」的氣氛完全被烘托出來,牆上掛的書,矮櫃上的電視、音響和小擺設,顯得那麼調和,一看就知道是經專家設計過。
陸星座立在玄開處打量我的反應,我偶回頭才發現。
「原來做偵探這麼賺錢啊!」我故作不在意。
「開玩笑!」他走過來,「路華有一個有錢的老爸。」
原來如此,租住這里的人看來全是有錢人家子弟,工作只是一個幌子,還不夠交房租呢!一樓的牙科例外。
陸星座繼續說,「這個家大約有七十坪,有客廳、廚房加餐廳,主臥室、客房、書房。二個月前重新裝修構過,所以請你打掃的時候小心一點。」
「我知道。」
他打開角落的一個隱形暗櫃,打掃用具整齊擺在里面。
「需要用的東西全在這里,請你用完再收好。我先帶你去看別的房間,好讓你心里先有個底。」
每個房間都上鎖,用盡了每一只金鑰匙,才得窺全貌。七十多坪,打掃、擦抹、吸塵外加拖地,可不是好玩的,他的老婆會逃婚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過,看他對每個房間均付出同等的關心,可以想像不是差勁的男人。光看廚房中的歐化廚具,連小小的調味料盒子都美觀又實用,可以想像他對女主人的體貼和期待。客房雖小,淡黃色調的布置使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附帶的小浴室里亦諸物具備。
這個男主人,乍听他人形容,該是一個該死的大男人主義者,但目睹他對「家」付出的一切,卻不是一般男人做得到的。他是個謎!
十一點四十分左右陸星座再度進來,四處看了一下,表示滿意。我說這里最少有半個月沒打掃過,才要花這麼長的時間,如果三天整理一次就容易多了。
陸星座大笑。「這種話我可不敢去對路華說,他不氣瘋了才怪。」
他鎖上每一間房門,我隨他出來,等他拉下鐵門,直接跟他道別。
「別急,總得吃完飯再回去吧!」
他的好意使我不安。
「謝謝你一可是我已和家里的人說好要回去吃中飯。」
「那就沒辦法了。」!
他一副惋惜的表情,很難看出有幾分誠意。
我滑進電梯,將他擋於視線外,突然感到無比的輕松。是的,陸星座使我緊張,但並非因為他英俊的外表教我伊然心動,問題在於我自己,我,心虛。
下得樓來,經過管理員室,我真希望一溜而過,不引起郝瑤菁的注意,可是她的人己走出圈子,一把鏡住了我。
「小甜甜!」又是那種故作神秘的語氣,「路先生不在家是不是?」
她挨近我身,香水味刺激得我想打噴嚏。「那一個陸先生?」陸、路同音,我便裝傻。
「當然是路老板啊,他才值得注意。你可別被那個小白臉迷惑住了,他除了臉好看之外,什麼都沒得跟路老板比。」
我真不想理她。
「我沒見到路老板。」
「我知道,」她一副無所不知的神氣。「路老板回鄉下老家度假,上次那個笨女人半途退婚,把他氣瘋了、足足有一個月沒跟我說一句話。」
「別理他就好了!」
「唉喲,你真沒同情心,他好可憐哪,我恨不得能安慰他,可是他故作堅強,看了更教人難過。」
我明白了,她攬住我是想同我炫耀她與路先生不平凡的關系——不管真假如何,她大概希望變成真的吧!
「路先生星期一回來,到時候你再去同情他吧!」
我懶懶道聲再見,逕自走出大樓,牽出機車,發動引擎,奔馳在太陽底下。我討厭機車,卻沒有更好的代步工具,騎腳踏車來回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