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眸子幽幽地落向兀自喋喋不休的武亟,「我不回去。」
「啥?」武亟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下。掏掏耳朵,他是不是听錯啦?「妳說什麼?」
他搞笑的撇撇嘴,一定是因為見到師妹太激動了,以致產生了幻听。
「來,師兄這兒正巧帶了些老頭子精煉的大補丸,先給妳活絡活絡筋骨,舒通氣血,等回去後,我再去拿老頭子私藏的好料給妳。」他獻寶似的掏出一堆瓶瓶罐罐。
「妳不知道,老頭子近來又煉了很多很好用的丹藥,我沒幫他消化一些庫存,他放得都快壞了。嘖!又不是酒,還愈沉愈香呢!我幫他試試成效,也算是我的一番孝心。可老頭子不但不了解我的苦心,還老是用長菸斗追打我,也不想想他都多大年紀了,要是一個不小心跌跤了,骨頭斷了、筋骨碎了,看誰要照顧他?虧他活了那麼大把歲數,還一點兒都不會想……」
駱冰彤任他說得口沫橫飛,只是定定地看著他,沉默不語。
當年既然撕碎衣袖,就表示她已絕心斷情」」對闇冥,也對她自己。
縱使苟活在世間,赤雪卻早已隨著墜毀的漫天血雨而死去。
她,只是平凡的駱冰彤,不再是孤傲卓然的赤雪,回到闇冥身旁……又有何用?
恍惚間,她听到湜兒醒來正慌張地喚著她的聲音。
她斂下幽眸,淡然地道︰「若真要回去,我當初又何必絕然撕袖。」說完,她便不再理會愕然的武亟,旋身回到廂房。
師妹果真如此決絕?武亟皺起眉,或許是當年她愛得狂熱,也導致她離棄得絕然。
唉!這種悶葫蘆個性的人,性格最偏激了,怎麼就不學學他這個師兄,開朗活潑、大方可愛、老少咸宜。
啐!算他衰,誰教當事者一個是他的好友,一個是他的師妹,教他不管也不行啦!
還有還有,方才是誰讓師妹臉色一變?她向來漠然的臉上竟然出現憐愛慌張的神情?嗯!有問題喔!武亟忍不住好奇心,跟著駱冰彤身後去一探究竟了。
※※※
「娘。」湜兒怯儒地喚著,瘦小的身子撲進駱冰彤的懷中,臉上有著怕被遺棄的慌亂與害怕,細瘦的小手臂緊擁著她,長年來的病痛及互相依恃,讓他比一般的孩童多了一份依賴性。
「噓!湜兒不怕,娘在這兒。」她溫柔地撫慰著他微顫的背脊,輕聲問︰「怎麼了?又作噩夢了嗎?」這孩子因心性縴細,日間的見聞常化作夜里的夢魘。
埋在她懷里的小臉搖了搖,只是醒來沒見到娘,他一個人會怕。
他一雙水靈靈的大眼,自他娘的肩膀瞥見門口有一個張大嘴,眼楮都快瞪得凸出來的男人。極少見到陌生人的他顯得有些羞赧,又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瞄著來人。
「娘,他是誰呀?」他小小聲地在駱冰彤耳邊間著。
駱冰彤還未來得及回答,武亟便已一個箭步跨過來,人臉湊到她的肩膀上,驚訝地打量著突然冒出來的小表。
「哇哇哇!師妹,我有沒有听錯?這小表叫妳娘耶!真的還假的?哇塞!妳哪時候冒出個這麼大的孩子啦?真是有夠芭樂的!」武亟哇啦哇啦的叫著,這消息真是太霹靂了。
武亟嘖嘖有聲地打量著湜兒,「喲!仔細瞧瞧,這小子長得還挺清秀的咧!
就是個子小了些。幾歲啦?這五官輪廓倒挺俊俏的,長大了……」他突然梗住了聲音。這小子長大了……長大了……他大手一伸,拎著湜兒到眼前仔細地端詳,然而,看得愈仔細,他的嘴巴就張得愈大。「他……他……」「他」了老半天,就是說不出口。
「哈揪!」一聲,湜兒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武亟愣住了,還未來得及閤上的大嘴,就這樣被「天降甘霖」,他手上拎著的那個小蚌子,無辜地拭著紅通通的鼻頭。
武亟拎著湜兒的動作停格了良久良久呆征的武亟終于有了動作,只見他的臉頰開始抽搐,太陽穴的青筋隱隱暴跳起來……「師妹,我現在十分、萬分地確定、肯定兼篤定,這個混小子是妳生的!」
他皮笑肉不笑的聲音,自齒縫間恨恨的吐出。哼!這種目中無人,老讓他吃虌的行為和他娘真個是如出一轍呀!
「好……很好,非常好。」他瞇起眼瞪視著湜兒的兇狠神情,可一點兒也不好。「真是個好孩子。」他用大手檸著他小小的臉頰,用力地給他「疼愛」了一下。
死孩子、笨小孩,給他記住!以後……哼哼!就別落到他手里,不然……他一定會好好努力、用力、大力地「照顧」他!
「好了,你別嚇壞小孩子。」駱冰彤無奈地從他手中救回湜兒,瞧他這副猙獰的嘴臉,只怕湜兒今晚又要作噩夢了。
「我嚇壞小孩子?!」武亟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聲嘶力竭地喊冤,「拜!
師妹,妳師兄我長得英俊瀟灑、可愛動人、衣冠楚楚、人面獸心……啊!不是、不是,是人面桃花,雖然不敢自比宋玉之姿、潘安之貌,不過,上至八十歲老人家,下至八個月的小嬰兒,哪個見了我不是笑臉可掬,愛我愛得要死?妳竟然說我會嚇壞小孩子?這真是對我這個奇葩最大的污辱啊!」他委屈得牛眼浮現水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駱冰彤抱著湜兒回到床鋪上,安撫著他重新睡下,壓根兒就當武亟是在耍寶。
嗚……真是好沒有成就感喔!師妹根本不理他。
武亟委屈地扁扁嘴,努力吸回他清純的少男淚,硬是擠到駱冰彤旁邊,小小聲地指著湜兒問︰「師妹,這小表是……闇冥的吧?」瞧這歲數和長相,瞞不了人的。
駱冰彤愣征了一會兒,不答,也不否認,只是淡淡地祈求道︰「武亟,別逼我。」
嘿!瞧她說的是人話嗎?他哪里逼她啦?
武亟鼓起雙頰,忿忿不平的說︰「妳就一個人帶著小孩在外面流浪,不讓我們知道?這孩子好歹也是皇子,妳不讓闇冥曉得嗎?」這小表可是闇冥的骨肉,要是讓闇冥知道了,怕不氣翻天了?
駱冰彤幽幽的輕歎,「闇宴會在意嗎?」話雖是問著武亟,卻也是間著自己。
這些年來,他除了駱心柔,應該又迎娶了其他嬪妃才是,他那被眾紅顏養刁的脾性,她又怎會不明白?小小的一個赤雪,只怕他早已不復記憶了。
駱冰彤的唇畔浮現一抹笑意,隱含著淡淡的悲愁,「這孩子是他的又如何?
我只知道,這孩子是我的,他姓駱,不姓闇,不關闇冥任何事。」湜兒,是她一個人的,而這些年來的痛苦,都是她帶著湜兒承受的,不是闇冥。
武亟沒轍地搔搔頭,師妹的脾氣總是該死地拗,沒人說得動,而闇冥娶了駱心柔的真相和他近年來的風流事蹟,也不好由他來解釋,否則反倒成為狡辯了。
可是,教他當作沒見過師妹,他又會心頭郁悶,全身不對勁……哎呀!煩死人了!
他的眼楮滴溜溜地轉到床上那個正好奇的睜著眼猛瞧他的小表身上,牛眼愣愣地盯著小表發呆……突然,靈光一閃,有了!
式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一把擒攫起小肉票,迅速竄出窗外,只撂下一句,「要小表,就跟我回楓苑。」話語未散,人已消逝了蹤影。
反正先把師妹誘回去再說,有事,他們自己去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