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巧瑟眼巴巴地望著主子撕下一塊布,將玉袂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懷里,她不禁失望地眨了眨眼,恍若看著饅頭離她而去。
「嘖!」宮櫻甯收好玉塊後,伸手試圖將自己長年彎曲的小腳扳直,卻不料這一動簡直讓她的腳疼痛至極,她咬牙低嗚了聲,望著憂心忡忡,也有些失望的巧瑟。
「巧瑟,你出去時,順便幫我找兩塊平順的木板來,讓腳板綁著板子,過些時候應該就會直了吧。」
「小姐,還是不要……」每次看著小姐的小腳,她羨慕、卻又覺得害怕,如今小姐不綁了,那還彎得回來嗎?
「不行,我總不能讓你一直去替我討飯。」宮櫻甯咬緊牙關地望著巧瑟。「再怎麼苦我都會忍的。等我的腳一好,我們去找份能收圖下人長住的差事,就不會挨餓受凍了。」
「小姐……」巧瑟無語地瞅著主子,只覺得她的小姐好堅強;連她都快忍不下這種苦了,然而小姐卻堅持著自己的氣節,寧可餓死,也不屈辱自己。
這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有的氣度嗎?
「櫻甯,櫻甯。」蘇念學無聲地朝窗外擠眉弄眼,汗珠隱約地浮現額際,他瞄了瞄一旁的夫子,暗自在心中把宮櫻甯罵上一百遍。
爆櫻甯氣定神閑地拿起紙吹于墨汁,心想實在服了蘇家的長子,長她幾歲的人了,居然連應考的策論都寫不出,還想學人當官?哈!若非事前蘇老夫人以千產兩銀子捐通了監試,恐怕少爺就真得枯坐在科場里等著變干尸。
「櫻甯!」蘇念學氣惱地瞪著窗外。那丫頭還是一個影都沒有,不早說過題目是什麼了嗎?難不成她書念得比他好都是假的,連這種題目也答不出?
「嗯哼。」夫子干咳了兩聲,哪不明白蘇念學閑耗個把時辰,就是等著下人幫他答題。」蘇公子,貴府雖說你身體微恙,無法入科應試;但這時辰也過得差不多了,你答得如何?」區區府試還要作弊?唉……
「呃,我頭有點疼……」蘇念學刻意捧住頭低吟一聲,「學生受到些風寒就會犯頭疼,還望夫子見諒,能多些時間讓學生答題。」
風寒?宮櫻甯面露譏笑,真的想笑翻過去了,她昨夜才發現少爺熬夜看些風月書呢!倘若應試的題目是「庸人傳奇」,少爺篤定可以高中解元。
「好吧,就給你再半個時辰。」夫子無奈地掐須轉身,明了他若不背過身給蘇念學一個機會,恐怕月過中天,蘇家公子還會繼續鬧頭疼。
再說監試的銀兩他也分了,沒道理真在這時候找蘇家人的碴。
「櫻、甯!」蘇念學緊緊地握住了筆,氣聲之大連夫子都听得出。
爆櫻甯忍住笑,將代試的紙團對準拋向蘇念學。可憐的蘇家大少爺,天性駑頓,卻偏偏得受蘇老夫人望子成龍之災︰就算真考過了府試成了舉人,一個州府試又授不了官職、過了秋闔,冬集禮部,接下來還有春季的禮部試和殿試,老夫人鐵定會叫少爺一路考上去的。
蘇念學如獲至寶地捧著他的救命仙丹,朝微探出頭顱的宮櫻甯拋了一個白眼,確定夫子沒再望著他後,努力地辨識著她娟秀卻龍飛鳳舞的字跡,用力地刻上他的卷子。
唉,為了當個小小的官,值得嗎,一點人上人的氣節都沒有。宮櫻甯咧嘴搖了搖頭,轉身繞過庭院,反正她的事辦完了去找巧瑟,諒少爺也不敢說什麼話。
「小姐,你又偷懶了,」巧瑟遠遠就見她過去的主子大搖大擺地晃了過來,不禁皺起眉頭。她明白小姐淘氣,但總得有當下人的認知啊!
「偷懶,我沒啊;少爺正忙著呢。」宮櫻甯笑嘻嘻地將巧瑟抓到一旁的樹下納涼,「你說好不好笑,州府試的題目年年相差不多,可我們的大少爺還是看著題目.就愣住了腦子。」
「小姐,這話可不能讓人听到。」巧瑟擰眉告誡道︰「小姐,你天資聰穎,一個府試當然難不倒你,可若讓老夫人知道是你幫少爺代試的,那少爺挨了家法,回頭會找你麻煩的。」
「是他不念書;又不是我不念書,我也沒辦法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念啊。」宮櫻甯搖了搖垂至耳邊的發髻,「念學、念學,虧老夫人一心一意只要他念書,啥事都不用理;就算找了我當他的伴讀,陪他讀了五年書,他仍舊念書不求甚解,再念十幾年也沒用。」
「少爺的書全念到小姐的腦于里去了。」真服了她家小姐,「可小姐再會念書又能如何?又不能應舉。」
「是啊,這也是我最不平的事情。」宮櫻甯喃喃地說道。她厭憎極了她的女兒身,五年前拆了她的里腳布,就以為自己能像巧瑟那樣能跳能跑,但她是能走稍長的一段路了,腳板上的舊傷卻依然存在,每回伴讀站過了頭,回房後她總抱著酸疼不已的腳暗自蒙被飲泣。
「小姐,人各有命,這種事又強求不來,目前我們能夠溫飽,已經是萬幸了,當年我們來蘇家做婢女,剛開始的一段時間苦不堪言,小姐也常因為做不了什麼事而挨打,但自從老夫人發覺小姐能讀能寫後,就把小姐調到少爺身邊伴讀,這樣還有什麼好怨的呢?」巧瑟對她目前過的生活可是滿意極了。
「是沒什麼好怨的,總比芙稜姐姐……」想到宮芙稜,宮櫻甯的水瞳黯淡了許多,「不知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要落籍,不是件簡單的事啊。」
「小姐……」巧瑟見不得她開朗的主子一想起芙稜小姐,臉上的笑靨就失去了蹤影,她微挑了挑眉改變話題。「小姐,你說少爺會不會考過府試?」
「有我在,怎麼可能不會?」宮櫻甯勾起一邊嘴角,春意霎時又回到了她嬌俏欲滴的女敕頰上跳躍。「倘若女子也能應試,我有十足的把握上京;但能應試的偏偏只有少爺。這州府試還能花錢買通地方,但禮部試由禮部監試、殿試還要見到當今皇上,我就不相信少爺禮部試能過關。」
「要見著皇上,才會有官做嗎?」巧瑟听得頭暈腦脹的,什麼科考全都和她八竿于打不著,她連想都沒想過作官這麼麻煩。
「晤,想當大一點的官就得見皇上,若是地方上的小闢,禮部試後由禮部直接任命就行了。」宮櫻甯眨了眨眼,「可惜就可惜在這里,假設想讓芙稜姐姐落籍,必須是大官去關說拿管落籍的官員才行,一般的小闢連芙稜姐姐的面都見不著,所以說,我根本不能巴望少爺,才氣我為何不能應試。」
「小姐,就別再怨了。」好不容易才讓小姐開心點,怎麼話題又扯回原處?
「唉,是不該怨。」宮櫻宵無奈地瞅著晴朗的藍天,深深地嘆息。
憶起當初在里腳布里發覺的那塊芙蓉塊,又教她如何能放得下……
有她的幫助,蘇念學的州府試當然過了,但未中解元,倒是令宮櫻甯挫折了好一陣子,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她的文章中不了頭名,直到她閱過試卷,她才發覺——
蘇念學這個天字號的呆子,居然連抄著她的試卷,還能抄錯字!
爆櫻甯面無表情,望著蘇老夫人執住家法的手抖個不停。老夫人只當少爺居然在應試時錯了個字就要打;若是讓老夫人知曉那篇文章根本不是少爺寫的,那少爺的命不就沒了?
氣歸氣、想歸想,她可不想陪著一個呆子一起被打死。宮櫻甯抿了抿唇,「老夫人,您就甭生氣了,少爺寫錯字也不是故意的,他應試時犯頭疼,能在短短半個時辰里寫出這樣的文章,老夫人也該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