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月也跟著泛開詭譎的笑容,「你說呢?」
閻王果真仔細地考慮了下,恍然地發覺他們已經將他的主題給扯遠了,他瞪著兩個人,「十三,你該不會藉這種雞皮蒜毛的小事就想把我的問題撇開吧?她既然沒有死,就不能進地府,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干什麼?」真是該死了,差點忘掉她不是個死人。
「若是不明白,我怎麼會帶她來?在她的死亡前,她的轄屬權是我的範圍,不是嗎?」閻月以輕松的言談擋回憤怒的詢問,「既然我無法陪她一直守在她的身體旁邊,帶她回來似乎不是件說不過去的事。」
「過去我任你為所欲為,但不代表這種事情我就可以允許!」閻王氣鼓了頰,「現在馬上帶她回去!不管她是復生還是成為孤魂野鬼,在她陽毒未盡前都不得進入地府一步!」
閻月驀然地仰首大笑,在凌艾荷還未來得及警覺之前伸手環過了她的上臂,將她攬進自己身側。
凌艾荷連忙扭開,順便拋了個白眼給他,「我說過不準踫我!」
閻王的眼神在瞬間閃過異色,他瞅著閻月,唇角勾起興味,「是這樣嗎?」
閻月波紋不興的俊容高深莫測,連帶害得凌艾荷心中起了一陣很不舒服的雞皮疙瘩,但她明白自己的慌張只會令閻王愈想愈歪,所以她只好嚴肅地板起她最正經的臉孔,字字清晰地否認,「我不是。」
「‘不是’什麼呢?」閻王追問道。愈描愈黑,十三頭一次會主動去親近人,看來他的確忘了追問最重要的問題——以十三冷漠的個性,怎麼會帶一個還沒死的人回地府?
「有時候答案要自己去我,靠別人得到解答是最笨的方法。」依舊是不著邊際的回覆方式,閻月帶著神秘的笑容笑了笑,「因為從別人那邊得到的答案,很可能是錯的。」
第四章
「愛」是惟一理智的行為。
——LEVINE
事情好像……開始有點變調了。她沒有看過那麼酷的死神,更沒想過令人聞之喪膽的閻王似乎可以跟老媽比聒嗓,凌艾荷在心里暗地自嘲。當然,她僅自殺過一次,也沒有前例能確定死神和閻王都如同書上的描述一般,不是嗎?閻王很可能有好幾百個,死神當然也會有好幾百個,而她不湊巧踫上了性格相異的特殊例子——一對很明顯有父子代溝的平凡閻王老爸和不肖死神兒子。
她瞅著兩人爭論了好一會兒,更正,應該都只有閻王口若懸河地發表意見,顯然他的憂心與憤怒听進了閻月的耳朵,卻到達不了他內心的深處。閻月斜噙著嘴角在閻王的話語間加了幾句不疾不徐的評斷,雖然簡短而沒有主觀的偏頗,卻堅持他自己的決定,氣得閻王火冒三丈。
凌艾荷在瞬間突然有種熟悉的錯覺,將老爸的身影重疊在閻王的身上,而閻月則是化身為過去的自己。他們之間爭吵的方式不正是自己和老爸在公司相處的模式?她想不透心軟的老爸總會為被並吞掉公司的好友求情,然而她卻認為商場上沒有真正的朋友。為了她認為可以追求到的最大利益,她總是氣得老爸臉紅脖子粗,卻從來沒站在局外人的地位來看待她和老爸的關系。
無怪乎大伙兒都叫她冷血無情的武則天啊!一旦站離了她原先的角色,她覺得扮演自己的閻月冷酷到了極點。從父母身上延續下來的,難道僅只有血脈的關系嗎?對于生命的傳承與其他無法以實際形容的東西,她又學到了多少?呵,換個角度去看自己的無情,原來是如此不堪啊!
「討論至此結束。」閻月揮了揮手,臉上的表情居然有點像個無賴,「我餓了也累了,至于她我會好好看著,不會讓你見到她在冥界四處亂晃。」
「十三!」閻王咬牙瞅著閻月帶著凌艾荷離開,不禁擔心地重復他的警告,「別忘了你承諾的事情,我可不想看到一個沒死的人在冥府里晃來晃去!」這個孩子總是令他煩心,若十三的個性別那麼隨興行事,他的擔子不知多早就輕了許多了。
凌艾荷淡淡地瞄了閻月一眼,有意無意地刻意和他保持一個手臂的距離,以防他不其然的舉動,他之前突然攬上自己肩頭的行為,早已被她歸類為「騷擾行為」。瞅著他英挺逼人的面容,仿佛所有的危險氣息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凌艾荷突不其然地嗤笑出聲,為她腦中再度突發的推論發笑。
閻月有些詫異地望向她,「笑什麼?」從見到老爹開始,這個女人好像就沒有正常過,思想明明像個超級的老古板,可卻出人意表的在不當的場合發笑,剛才老爹已經險些被她惹火了,現在她又在笑些什麼?
「雖然你看起來很……」話說到一半,凌艾荷不自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回答他的問題,她停下了聲音,努力把嘴抿緊,「沒事。」若是讓他明白自己在笑些什麼,恐怕他會把她的說法當成一種污辱。
「我看起來‘很’怎麼樣?」閻月撇起嘴角,不放棄地問道。
「算我沒說,你當我在發瘋好了。」凌艾荷長睫下的眼珠微微地閃了閃,不太希望有人分享她天馬行空的獨特幽默。
閻月轉過身直睨著她,緊擰的雙眉充分表現他的不悅,口吻專斷得儼然如命令,「犯不著把話說到一半吊人胃口,這麼做很缺德。」
凌艾荷的眉梢猛然地挑起,「缺德事我做多了,不少這一件。」受到他不悅的口氣影響,原先的好心情也被他一打而散,「你真想知道嗎?」
「當然。」他不明白他又觸怒到她哪根寒毛了,她的脾氣簡直大得嚇人。閻月抿了抿嘴,懷疑自己還有多少耐心跟她的怒氣周旋,這個女人的個性真是——非常的不可愛!
她淡淡地笑了笑,笑意卻未進到她的眼里,「我沒想過一個表面看來十分神氣的勾魂使者,居然會像個孩子般地對他的閻王老爸耍賴撒驕,大叫‘他肚子餓’!」管他會不會覺得她的方才飛掠而過的想法污辱了他,凌艾荷只想將他臉上的傲氣扯下,也許當兩個氣焰同樣高昂的人同處一起時,總是減不了相較的火藥味。
一瞬間,凌艾荷確信她的話的確惹火了閻月,但那抹躍上他冰綠色眼眸的火花竟然在眨眼之間就已灰飛湮滅,恍若沒發生過。
閻月也跟著淡淡地在嘴角扯出笑容,有些類似無賴之類的那種笑容。在她攻擊的時候,他的確想發怒,因她的用意在刻意虛張她的聲勢,然而洞穿了這一點,他的怒意轉瞬間即消失無蹤。而她觀察的並沒有錯,他向老爹說話的方式確實是種撒嬌的另一種表現,「你覺得和自己的父母撒驕有錯嗎?」
他平靜的承認令凌艾荷為之錯愕,她愣了一會兒,隨即將臉別開,硬在嘴皮上逞強,「那是種不成熟的表現。」
「因為你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于是不再對父母表達你對他們的愛意,這就是成熟?」閻月覺得她的父母好可憐,也許凌艾荷的個性並不如她所想像的那麼成熟。他的冰綠色眼瞳在她愈發陰沉的表情下搜索著,「即使你明白你愛他們,可卻因為你認為你是個已經成熟的個體,阻止了你和他們之間的對流,將自己的愛藏在心里,寧可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問題,你拒絕接受愛,也不願付出愛……」
「別說了!」凌艾荷猛然地打斷了他的話,她的眼里多了抹他之前未曾看過的憤恨,那種既別扭又不知所措的眼神。她發出的音調尖銳而嚴厲,像是想把他的指責貶至心靈最不願被人發覺的角落,「你不是我,憑什麼認定我的想法是錯的?」但她的心卻一直對他的話發出回響,陣陣地激蕩起共鳴,是啊!她從來沒有以行動向老爸、老媽說出她的愛意,她總是很冷淡地將她的心放在她應該做的事上。